侯桓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出现在草原骑兵的的刀口下，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他在前面两条腿没命的跑，后面骑兵扬着四只蹄子悠闲的追。

而且是一天两次。

有了头一次经验的侯桓这次学聪明了不少，瓦剌骑兵就如他们先辈一样善于骑射，但和后世所想的不同，不是每名草原骑兵都是天生的神射手。

虽然瓦剌番子两臂宽实，三四石的马弓在他们手里拉弦就跟玩一样，但在颠簸的马背上想要追求准度是件很难的事，至于什么百步穿杨那更是扯淡，一般人能在疾驰马背上拿出长弓都是件难事，更何况拉开弓弦还要命中目标。

草原骑兵的骑射之所以能让这个时代的欧洲人闻风丧胆，完全在于那漫山遍野的数量。

万箭齐发绝非空谈，即使十支箭矢里九支落空，那命中的一支也足以让人非死即残，在火器还没普及的宋元明三朝，这种大范围的火力覆盖绝对是所有和草原骑兵交手士卒的梦魇。

还好，侯桓几人屁股后头只有寥寥几骑。

腿脚如同博尔特飞快的林旭依旧当仁不让，遥遥领先跑在最前面，侯桓这次背后倒有几个垫背的，但这几名瓦剌骑兵摆明了是要一个不留。

几支箭矢飞来，上十二卫中的一名校尉被射中大腿，飞奔时抬起的左脚还没落地，整个人就因为箭矢入肉后的剧痛摔在了地上，随即纵马赶来的瓦剌骑兵一脸狞笑，半个身子悬在马腹边上，用极其花里胡哨的姿势撩起一刀。

血花绽放，洒在刀刃上。

侯桓朝着身边一同连头都不敢回的神机营小伙喊道：“这样跑早晚都得被撵上，你不是背着火统么？卧槽开枪啊！”

神机营小伙在逃命中转过头，用看白痴的眼神瞥了一眼侯桓，边换气边气喘吁吁道：“这玩意得前面有人帮我点火架枪才行，你现在敢停下？”

侯桓青筋爆出，听到身后传来的哀嚎怒道：“那你之前是怎么一个人开枪的！”

“那是情况危急！再说了离着不过几步远，不可能打偏，但现在我可不敢保证。”

神机营小伙气跑的有点接不上，嘴里因为过度运动都呲出带血的口水，他扛着火统扭过头道：“我不能说话了，不然真跑不动了。”

土木堡明军死守的土墙外，几处高丘上瓦剌大队骑兵布满了方圆几里的有利地形，就连指挥此战的瓦剌太师也先都没想到，明军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骑在一匹浑身上下无半根杂毛的神骏背上，高丘下无数明军尸体七零八落，尽收眼底。

这位瓦剌太师面带着近乎无法克制的狂笑，用马鞭指着明军最后的防线道：“天黑之前，一定要攻下这里！”

他身边的几位瓦剌部落首领纷纷领命，用最虔诚的语调恭维道：“太师不愧是草原上最伟大的雄鹰，明军如此之多，但在太师的指挥下就像到处挖洞的兔子一样逃窜，而我们草原的儿郎就如狼群一样捕猎他们！”

也先大笑，自打大明开朝以来，曾经不可一世的蒙古帝国一天过的比一天凄惨，帝国土崩瓦解之后，作为最伟大的成吉思汗后裔蒙古鞑靼本部，今夕已经日薄西山，长生天不在眷顾黄金家族，而将目光垂青向他们瓦剌。

永乐大帝五入草原，鞑靼和他们瓦剌都被打到不得不向北行进，前往更为寒冷的荒原。最为骄傲的草原儿郎甚至那时看见明军的旗帜都会恐惧。

这对一心想要重现大元荣光的也先来说，是铭心刻骨的耻辱！

他的祖父马哈木，就曾在对阵永乐大帝的战斗中大败并仓惶而逃，甚至不得不带领整个瓦剌部落臣服。

也先不会忘记父亲去世时对自己说过的话，而他，更是在瓦剌子民面前向长生天起誓，有朝一日一定攻回大都，重现大元帝国的辉煌！

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告诉各部，休整片刻，明军已经是待宰的羔羊了，让我们的儿郎饱饮马奶酒，擦亮手中的弯刀，用明军的血来作为长生天最好的祭品！”

也先并没有被得意到忘乎所以，他知道，负隅顽抗的明军缺水少粮，而自己的部下经过长时间的战斗已经开始疲惫，正是草原秋膘的时节，自己这边不论战马还是战士都能很快的恢复体力，但明军那呢?

也先不信他们能坚持过下一波冲锋。

也先没有理由不膨胀，曾经打败过自己祖父的神机营这时恐怕活下来的屈指可数，那群扛着火器的明军在冲出谷口时发红的双眼像极了草原上饿疯的野狼，但却没狼群的毅力。

在自己麾下几万瓦剌铁骑摧枯拉朽的攻势下，这帮明军神机营甚至连开枪的机会都没有，不过半个时辰，土木堡的谷口就堆满大滩大滩的尸块。

没错，是尸块，是连从小见惯了死人的也先都不愿意再见第二眼的可怖场景。

数万战马踩踏过数万明军的尸体，连地形本来陡斜的谷口都让踩踏的如履平地。更何况是人的肉体。

那闻一口足以让人失去嗅觉带的味道令也先想起胃里便翻江倒海，他相信就连苍蝇都不能在那逗留。

也先眯着眼，瓦剌骑兵的一波攻势已经结束，在明军最后坚守的土墙以及他所伫立的高丘中，除了尸体便只有还没燃尽的残火。

不比刚开始袭击明军那般顺利，尸体中不光有明军的，也有不少他们瓦剌儿郎的，但对也先来说，这一切都值得。

也先扫视战场，陶醉的露出笑容，就像胜利者在清点自己的战利品一样。

几个不起眼的身影出现在已经没有活人的战场中，也先有些纳闷。

而背后还有瓦剌骑兵紧逼的侯桓几人已经顾不得扫了瓦剌太师的兴致，在看到前方土墙竖立的明军旗纛时，恨不得热泪盈眶的扑上去。

也先释怀，原来是几个侥幸逃回的明军小卒子，看着几个蝼蚁一般的存在像是寻到光的飞虫冲向注定会被瓦剌铁骑踏平的土墙，也先轻蔑一笑。

“去，告诉那几个儿郎，不用追了，让他们多活一会吧。”

“开门！我是五军营总旗林旭！”

“我是锦衣卫校尉袁彬！”

“我是五军营小旗侯桓！”

叫声此起彼伏，但门始终未开。

侯桓坐在一具瓦剌番子的尸体上大口喘气，只觉得自己跑的肺都要炸了。

还好，背后的瓦剌骑兵没有在追上来。

土墙上正张罗士卒抓紧抢修土墙缺口的英国公张辅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迟疑了片刻后，张辅淡淡道：“放他们进来，然后带到本将面前，我要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