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哑谜,侯桓自认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就复述给了李贤。怎么说也是咱大明赫赫有名的文化人,多少能猜出个一二吧。
李贤紧锁眉关,手指在谷地里描摹着笔画,侯桓和林旭屏气凝神,生怕声音大点就打乱了李贤的思绪。
安静到只能听见李贤手指在泥地滑动和心跳声,李贤若有所思的把短短几个字在嘴边重复了有数十遍,最终在他肚腹发出一声抗议后,李贤泄了气,叹声道:“想不出。”
林旭嘴型做出两个字来,好在李贤没注意。侯桓见李贤一脸痛苦,还在反复咀嚼那几个连他自己都不知是何意思的字,好言劝解道:“李大人别瞎琢磨了,陛下当时被瓦剌番子挟持,有什么重要的话也没法说。”
旁边都快饿到抱着肚皮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林旭帮腔道:“就是就是,李大人您省省心别想了,老侯脑袋瓜转的就不慢,若是陛下真有什么深意照这小子的聪明劲早就想到了。”
侯桓没好气的瞪道:“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李贤总算听进了劝告,但一脸的苦相更似是因为饥饿无力去思考。
林旭这小子在居庸关里塞下的半只烧鸡怕是消化的连根鸡毛都不剩,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侯桓也好不到哪去,紧绷起神经还行,一松懈下来连站起来两腿都在打颤,被伯颜帖木儿一膝顶的侯桓至今肚腹还是撕裂疼痛,他都怀疑自己大肠和小肠错了位。
能受瓦剌赛刊王一顶膝撞,天底下怕是都没几人有这份殊荣。
侯桓自嘲一笑。
“老侯,在这样挨冻挨饿下去,我怕别说走回京城了,能不能爬出这片谷子地都得两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咱们两个八字在硬,瓦剌番子的马刀都奈何不了,可也受不了这般饿苦,实在不行。”
林旭咬牙用手指敲了敲刀口,发出砰砰响声。
“一不做二不休,抢些饭食回来,不然等等老子真连举刀的力气都没了。”
李贤听到饭食后明显有些心动,但好在文人风骨犹在,一听是要做最低下的打劫之事,还就劫些吃的!嘴皮动了动,没吭声。
侯桓想了想道:“干嘛?你还想拿刀威胁这里的农户抢些吃的?等等要是惹出事来,小心让人拿着锄头给你铲死!”
林旭骂道:“那你他娘的想个办法!反正老子是饿的不行了,从土木堡出来就吃过一顿饱饭,这些天不知道瘦了几斤!”
“抢劫也太蔑视王法了,咱们去偷点。”
李贤听两人对话听的目瞪口呆,偷不比抢更丢人?自古以来明抢的那怎么也算敢作敢为的英雄好汉,强些则啸聚山林,差点的也能断径拦路。能留个江洋大盗绿林好汉的名声。
偷?
李贤面颊的肉抽搐几下,这种话自己还是不要上心为好,不然哪天被捅出去,堂堂大明朝廷的正五品吏部文选司郎中,竟然做出小蟊贼的勾当!自己这张脸不要也就算了,怕是李家列祖列宗的门楣都得让他给败坏。
侯桓有意拉李贤下水,眼神一瞟问道:“李大人,您觉得咱们是抢还是偷呢?”
李贤嘴巴抽了抽,看了眼侯桓后眼神迅速转走,嘴里支支吾吾道:“这个、这个啊、此地民风淳朴,不然我们试试叩门去学僧人化缘,讨些吃的?”
侯桓心里直冷笑,李贤这点小心思他哪能不知道?
他不客气道:“李大人,您在这呆多久了?”
“半日吧。”
“那这半日您都饿着肚子在谷堆里躺着?”
“有时也坐着。”
“那您怎么不去讨些吃的。”
李贤表情像是抽筋痉挛了一样,嘴巴一张一合说不出话来。
“就您这身打扮,还学僧人化缘啊?您看您敲开门后人家是笑脸相迎还是放狗咬您。”
侯桓说完这话,就捡起短刀。他哪能不知李贤心里如何作想,无非是不吭声,等他和林旭不管是偷是抢搞来吃的肯定得分他些,既没有堕了读书人的风骨,也没毁了他正五品朝廷大员的形象。
说穿了一句俚语: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呸!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侯桓秉着人人平等的先进理念语气悠然道:“李大人,我有个办法,等等让林旭去引开人,咱们两个进去找些吃了,然后在藏回这里,一起享受劳动果实,您看妥不妥?”
李贤是真的饿到极点了,听到侯桓都拿出了办法,他一咬牙、去你娘的君子不坠其志、不为五斗米折腰、不吃蹉来之食;那还是吃的太饱!
决心上贼船的李贤站起身,饿的脚步虚浮打了个转,站稳后指着这片屯地外围单独的一户茅屋道:“那户,应该就爷俩两人,地方还偏僻,等等就挑那下手!”
侯桓终于知道为啥山大王总喜欢找个面白心黑的读书人当二当家了,太他娘的上道了!
有了作案动机、有了作案对象;还有了作案手法。三个人一拍即合,当即在饥饿的驱使下踏过中间隔着的屯田往那茅屋靠近。
离着还十来丈远,侯桓转身给林旭嘱咐道:“你就站这,除了杀人放火随便你想办法,把屋子里的两人都引出来,引远点,然后我和李大人进去尽快摸些吃的,最后咱们在刚才的谷堆边上碰面。”
侯桓手指过两人问道:“明白?”
林旭点头,李贤兴奋的两眼都放光,约莫是顺风顺水了半辈子,从没做过偷鸡摸狗的事,只觉得刺激。
侯桓和李贤贴在了茅屋侧边,拿起短刀借着皎洁月光晃了晃,林旭见到刀面反光后,就开始发出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嚎叫。
时而低沉,时而高亢。
飘飘渺渺,忽隐忽现。
在这伸手难见五指的乡田间,要不是侯桓知道怎么回事,也得吓的出一身冷汗。
侯桓心里骂道林旭这小子真缺德,装什么不好狗曰的装女鬼,这时代的百姓相对愚昧的多,对于鬼神之事十个人里面八九个深信不疑,这家伙要是给人吓出阴影来,那真叫作孽。
虽然缺德,但确实起了效果。
很快茅屋的木门从里面推开,如李贤所说一老一少两个男子蹑手蹑脚走出,抄起门口的农具举着灯笼往田里伸头,看这畏畏缩缩的样子就知吓的不轻。
等到两人走的远些,侯桓一招手,和李贤两人就钻进茅屋,也顾不上挑挑拣拣,见到是吃的端起来就跑!
五军营的小旗、六部中吏部的文选司郎中;在这个并不月黑风高的夜晚,成了这片商屯里最不引人耳目的风景线。
等回到谷堆边,满头大汗的林旭抓起一口吃的就往嘴里塞,李大人也忘了斯文两字怎么写,大快朵颐。
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