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桓心里萌生出了这个想法,从他来到这个绝望的环境后,他从没放弃过希望。但现在,他已经不想在跑了,身后无穷无尽的瓦剌番子就像打不死还追很快的小强,无时无刻不在将他们赶尽杀绝。
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他已经不知道在身后瓦剌番子追上来时,他还有没有毅力举起手中的短刀,在瓦剌番子要他命时,他能否与之殊死一搏。
要不,算了吧。
侯桓闭上眼,停下了脚步。
砰!
这声音侯桓已经非常熟悉了,是火铳的开枪声,他睁开眼,看到身边的神机营小伙端起火铳,而老刘头蹲在他身前替他握住火铳的前半截。
公元一四四九年时明代的火器已经十分先进,但神机营小伙手中的这把火铳略显笨重,需要有一人替他架铳,他才能安心的通过瞄具进行瞄准。
老刘头嘴里叼着那杆染血的烟袋,含糊不清的朝着侯桓喊道:“快跑!”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可能付出的只有勇气,而第一个爬下缺口的瓦剌番子得付出生命。
番子的尸体重重的摔落下来,神机营小伙抬高枪头,缺口处露出脑袋的番子整齐划一的缩了回去。
“狗番子,来啊、今小爷看看你们哪个不想活了!”
瓦剌番子虽然玩不转火器,但和明军交手数次后也知道,这玩意一旦响了,就会要命。
火铳的硝烟散去,三人正要转身,缺口处的瓦剌将领又揪出一个番子,用马刀顶在他后背让他攀爬绳索。
被马刀顶着的番子嘴里大声叫嚷着话语,不情不愿的开始顺着绳索往下爬。
这瓦剌将领知道火铳的威力,也知道这玩意一次只能发出一枪,然后就得装弹,只要这些瓦剌士兵不畏生死的向下冲,那几个人就逃不掉。
当然,他是不会冲的。
“贼番子!还真不怕死!”
神机营小伙刚跑了没几步,回头又望见瓦剌番子的下爬身影,停下脚步开始装弹。
老刘头深嗦了一口烟袋,尽管早就没了烟丝,可他还是一脸享受的扭过头对着侯桓,平静道:“你们先走吧。”
“我和他留下,你们先走,不然这帮番子穷追不舍,还得背着皇帝,到头一个都跑不掉。”
看着侯桓呆站在原地,老刘头怒起上来一脚踹翻他,骂道:“给爷滚!”
憋着的泪这时终于忍不住滴落,溅在沙石里,却溅不出丁点涟漪。
侯桓爬过身,头也不回的向前跑。
火铳再度响起,绳索下又摔落一具瓦剌番子的尸体。
纵然双腿像是灌了铅,侯桓还是麻木的奔跑,朱祁镇还想开口问些什么,但看见双目通红的侯桓,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火铳声颇有节奏的间隔响起,一次比一次要小,等到侯桓彻底听不到身后的火铳开枪声后,他双眼一黑,跌倒在沙海之中。
营地,皇帐。
两个瓦剌士兵架着朱祁镇的贴身内宦喜宁扔在了也先面前,周围围满了如狼似虎的瓦剌将领,看着喜宁的眼神就像看着待宰的羔羊,只要也先一挥手,他们就会一拥上前把他生吞活剥。
胯下已经湿了的喜宁趴在地上如同一条死狗,动也不敢动。
也先轻蔑一笑,用生涩的汉话道:“抬起头来。”
瓦剌士兵抓起喜宁的头发,露出他的脸对向也先。
太监,瓦剌部落没有这等产物,也先很好奇没了胯下那杆枪的他们到底算男人还是算女人,入茅又是怎么样的。
可伟大英明的瓦剌太师决不能问出这种愚蠢的问题,于是也先抿了抿嘴唇问道:“你是明朝皇帝身边的宦官?”
喜宁点头。
“那皇帝也在军中?”
喜宁再点头。
“皇帝人呢?”
喜宁想了想,摇头。
“拖下去,砍了。”
也先这话是用蒙古语说出,喜宁听不懂,可见也先如弃敝屣的挥手后身边两个瓦剌士兵就把自己往后拖,再笨也知道是什么结果。
他挣扎着哭喊道:“太师饶命!太师饶命!只要太师愿意绕过小的一命,让小的做什么都行!”
也先挑了挑眉,让瓦剌士兵住手,他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喜宁使劲的磕头,在京城深宫修行这么多年学到的恭维马屁尽数抛出:“太师神武非凡!哪怕小的在京城深宫也听过太师的威名,大明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太师的名号,小的脑子在愚钝也能猜到您就是瓦剌的太师,草原的皇帝!”
草原的皇帝,这句也先很受用。尽管现在草原上的大汗仍是具有黄金家族血统的鞑靼部落首领脱脱不花,可谁都知道,也先才是真正的草原之主。
账外瓦剌士兵飞奔进来,禀报道:“太师,阿剌知院听说太师在土木堡大获全胜,这时已经从宣府赶来了。”
也先闷哼一声,帐中的瓦剌诸将也都面带愠色。
瓦剌部落,并非铁板一块。
此次草原骑兵大举南侵,除去也先外还有其余四路,最近的便是同为瓦剌部落手握重兵的知院阿剌,虽然是也先多年的部下,但最近这家伙,和脱脱不花走得很近。
这让也先不得不起疑,此次南下入侵,阿剌知院带一部围攻宣府,可宣府尚未攻克,得知自己这边大胜就急匆匆的跑来……
也先沉思,底下的喜宁还在不断磕头,很快帐下就有了血迹。
“你不知道皇帝在哪,我留你何用?”
也先问道,他相信这个太监会给他一个满意的回答。
喜宁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慌忙道:“我曾作为监军太监巡视九边,对关外关内一带明军的动向布防了如指掌!只要太师愿意饶我一命,那小的就愿助太师一臂之力,杀进关内!”
又有一个瓦剌士兵手里捧着个金灿灿的物件走了进来,递到了也先面前。
喜宁急忙道:“这是皇帝的冠冕!”
也先捧着手中端详,喜宁跪在地上叫道:“离这最近的是怀来城,皇帝一定是逃向了那。只要过了怀来城,就离居庸关不远了!”
也先放下朱祁镇的冠冕,厉声道:“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