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归乡的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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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从来都不是件轻松的事,当时经受的痛楚哪怕五年后依然记忆犹新。杰拉尔德失踪后,他的Facebook主页塞满了祈福的留言。找他帮忙买过水性铅笔的家伙给他画了副祈祷像,画中我哥哥俨然变成了贝尔?格里尔斯,带着四个同伴在美加边境的松林中跋涉求生。他应该是出于真心画了这副画,但之后的影响却让人觉得不这么简单。画被人们疯狂转发,一时间小镇附近人们连同麻省理工的校友们发的推特都带了#FindGeraldDodd#的标签。画的作者带头向ZF请愿不要放弃寻找,支持他的人在呼吁的同时随手看了看他的相册,于是所有参与活动的人都看过了他的画,效果直逼网页栏上方要花几百美元一天的置顶广告。

对我来说,2012年的夏天像部永远也演不完的伤感电视剧。在学校,人们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永远是“嘿,帕特里克,你哥哥找到了吗”。同学们总是用该死的怜悯眼神看着我,好像我是街角要饿死的小狗。有的人还自作聪明地送礼物给我,比如事情发生后半个月我到法语教室上课时发现常坐的窗边位置多了张12英寸长宽的白纸板,上面用各种颜色的笔重复写着“我们爱杰尼”,一条又一条,不同的字体,不同的大小。我像呆子般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爱泽尔小姐走进教室,用法语询问我是否一切安好。我这才注意到全班都看着这个方向,我如同供人指点的雕像被自以为善解人意的关切目光敲打。

我记得提过自己现在像透明人谁都不愿来搭话。我并不一直是这样的。杰拉尔德在的时候我和大伙还谈得来,但自从他走后我的精神状态不再受控制,就好像心中住了只小小恶魔,拨弄心弦。有时我会在课上走神,以为看见杰拉尔德在球场上跳跃,直到老师喊我名字才回过神。在食堂我吃着吃着勺子就停了下来,一道的伙伴往往要摇晃我的肩膀才能把我拉回来。我没心思写论文,没心思进行实践活动,没欲望去戴维斯的派对。没人愿意与这样一个仿佛活在过去的人打交道,感觉就像不在一个维度,我懂。

但他们不懂我,他们甚至不懂杰拉尔德。在学校的大多数人眼中我哥哥的失踪不过是世间常有的悲剧,是树立自己善良体贴形象的好机会。不管我上什么课,总是会有人在打铃前从教室的另一端走来送他们自个做的慰问贺卡或者别的什么礼物,其中大部分人我压根不认识,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这些礼物我现在还保留着,躲在地下室最隐秘的角落里。而其原本的主人则借此赢得爱慕对象欣赏的目光。

杰拉尔德失踪一个月内学校新增的情侣比过去半年还要多,男生在买牛奶或者等待教室开门时有意无意地提起杰拉尔德,女生多半会说“噢,他真是个好人,我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接着男生便顺话头表明自己也感到非常难过,杰尼这样的明星学生怎么会就这么失踪啦、大家都为他感到难过啦,总之把煽情的话通通讲一遍。如果女生眼圈红了,你就可以乘胜追击,提议一起去杰拉尔德常玩的河狸广场缅怀,女生同意的机率超过八成。

然后呢?然后他们在广场闲逛一番,再去什么电影院或餐厅缓解悲伤的心情,彼此都知道对方打得什么算盘但就是不挑明。我哥哥生死未卜,却成为了人们利用的对象。“杰拉尔德”这个名字就像某倒闭的大公司似的,虽然不再生产但影响力犹在。学校曾在社团集会时发表过缅怀杰拉尔德的演讲,台词是哥哥过去的科学课老师写的。虽然无人机社的成员有邀请,但我没有去。因为睹物思人的缘故我甚至连社团都退了。我不想再听到陌生人提起“杰拉尔德”这个词,更不想回应那些“嘿,杰尼的弟弟”的呼喊。人们认为我不过是悲伤过度,但总有舌头闲的暗地里猜测我是不是有了精神疾病。

“杰拉尔德缅怀潮”就像天上白云般很快飘散了,人们的注意力总是被新东西吸引。高层次的孩子议论奥巴马的连任和可能成行的医改,低层次的则大谈特谈大麻涨价和如何搞到身份证去看脱衣舞秀。对他们来说杰拉尔德的失踪只是转瞬即逝的热点,可对我而言这份创伤永远无法愈合。现在反倒是他们怀疑这家伙老舔伤口是不是得了血友病。

关于我哥哥我说得够多了。我写这篇文章并不是为了纪念他,至少不全是。我必须记下2017年夏天发生的事,上传至我的Facebook里,设好于五天后定时发送。这样即便我失败了,人们也能知道沙利文古堡曾经发生过什么,大家的血就没有白流。当然绝大多数人也许只是看一眼便作罢,以为是什么三流作家的灵异小说。但总有知情者会产生怀疑,上网找信息求证并不是件难事(CIA的网络士兵多半会将记录抹消,但蛛丝马迹总能找到)。如果你能读到这里,那就请接着往下看吧。当做消遣或者真的感兴趣都好。多一个人看,我的努力与牺牲就更加值得。

写到这儿我必须提及自己和她的相遇。如果不是她,我一辈子也不会知道杰拉尔德的下落。

佐薇?亨廷顿于2017年复活节的前几天从芝加哥转学过来。除了代数、法语和历史外还选修自然科学和英文文学鉴赏,与我的课表一模一样。刚开始我没有注意到这个短发蓝眼一股牛仔味的女孩,直到她在复活节前天中午找到我。那天学校提早放学,上完早间的历史课后大伙如获得自由的猪崽闹哄哄地离开铅笔味浓郁的历史课教室。我在我桌上慢慢整理书和笔记本等人们离开。

“嘿。”

我抬起头,看见一张酷似阿曼达?塞弗里德的脸正盯着我(阿曼达在《时间规划局》里出演有钱老爹的女儿,佐薇和短头发的阿曼达简直一模一样。若不是宿命注定的任务,佐薇去好莱坞绝对能大显身手),她真的漂亮极了,淡蓝色眼珠炯炯有神。我已经有一周还是两周没和这学校里除老师外的女性说话了,表现有些不自然。

“伸魔——我说什么事?”

“你课上问题回答的很好。”

“噢,多谢。”特朗宁先生当时询问我们有谁知道肯尼迪担任联邦众议员的时间。这个问题的答案以12磅小字印在课本上,有趣的人日程安排得紧,不会有时间去读它们,所以才让我有了表现的机会。类似的事情以前发生过无数次,只有这个女孩会当面夸奖我。也许她想约我出去?真有意思。

“你今天下午有空么?”

我眨巴眨巴眼睛,好像突然不懂人类的语言了。

“伸魔?”

她微微抬了抬下巴。“我想你应该有空。想去镇中心看涂蛋大赛吗?”

维特尔镇每到复活节都会在河狸广场摆出两列桌子和一堆鸡蛋颜料,无论男女老少所有人都可以报名。赢家能把参与比赛者的蛋带回家。评选团由圣查尔斯中学也就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们担任,参加的也一般是学生。我在学校像透明人,到那种场合连背景都算不上,所以之前一次也没去过。

但今天……

“当然可以。”我回答,心脏砰砰直跳,拿历史笔记本的手抖了一下,硬壳本敲击桌面又弹起,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想去抓时它已经在女孩手里了。

“谢谢,谢谢。身手不错呀。”我说,接过本子放回单肩包里。她什么也没说,与我一道向门外走去。特朗宁先生正在办公桌前用铅笔沙沙写着什么,“阿曼达”额外多看了几眼,在我之前迈入走廊。外边比平时安静许多,学生们急着到镇上玩耍,早在上课前就清理好了储物柜。阳光明媚的走廊上只见着纳吉和一些不熟悉的女生。约我看比赛的她没东西要放,径直走向玻璃大门。我跟在后边心想自己是终究被幸运女神眷顾了呢还是步入了一场阴谋。

圣查尔斯中学修在燧发枪森林中间,往南走五六英里是沙利文古堡,而到镇子要经过一条三英里长的林间车道。学生们有专车接送,不愿意坐的大多骑自行车,而我习惯晚点出校门慢慢走回去了。家有什么好回的呢?无穷无尽的争吵、父亲的烟味、母亲偷偷掉的泪。只有Drei还能给生活一些趣味。哥哥出事后三个月我从艾恩伍德买来了它,转移注意力,也提供些许安慰。

有时Drei会从家里跑出来接我,今天放学放得早不会看见他。学校前的柏油场地上人们三俩欢快地走着,橙黄班车在泊车位吞入一个个学生,自行车场骑手们兴奋地欢呼离开。

我们向自行车场走。“你怎么到镇上?”我问:“我没有自行车,如果……”

“自行车可以载人的,杜德。”

我明白她的意思,但我不想明白。我放慢脚步。“你该不会是说……”

“来吧,杜德。”

“但……”我本来想拒绝,但看到她那张酷似阿曼达的脸,其他念头顿时烟消云散。坐一次车不会有什么风险,何况我在大家眼中都已经是隐身人了,就是坐蝙蝠侠的战车一路冲下山也没人注意。

于是我们坐单车。佐薇的座驾是辆双座老款崔克休闲车,青绿色,车胎厚实但磨损痕迹严重,一看就很久没有保养了。她解开U形铁状的车锁轻松地坐了上去,我侧坐在后,右手抱住置物箱。她骑车速度很快,我开始心惊胆战的,生怕她一不留神驾车撞开护栏冲入燧发枪森林,但过了两分钟我便习惯了,四月和煦的风吹拂面庞,树荫间阳光细碎灿烂,单车疾驰的轻微失重感让人身心轻盈。我们学校通往镇子的路的确适合骑单车,如果杰拉尔德的事从未发生我便不会对地下室产生阴影,现在肯定有着自己更新换代的车子。

我们掠过嘻嘻哈哈小跑的同学们又被校车超过,我听见戴维斯和他的朋友们坐在后座正为某件好玩的事哈哈大笑,笑声一路飘向远方,将我们甩在后边。戴维斯?诺曼每年都会参加涂蛋大赛,往往是冠军。他会把过程录下来再剪辑后发到youtube上。他自己经营着一档视频节目,在维特尔镇小有名气,但就粉丝数来看也就只有圣查尔斯中学的学生喜欢看。在这儿,你稍微弄出点名堂都能为大家所熟知。可想而知像个透明人一样的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但佐薇似乎不知道这些信息。当然了,她刚刚转来,人生地不熟的,也许看见我上历史回答问题的模样就认为我比较酷了。人们说伊利诺伊佬喜欢书呆子,和波士顿的大学生一样整天捣鼓稀奇古怪的东西。我当时觉得佐薇这么酷的人不会和我来往,可能自己已然卷入某场阴谋之中。事实上我的猜测并没有错,然而发觉真相时已经太晚了。

不过,我一点也不后悔。

我们来到镇上的河狸广场,比赛场地已经准备好了,模样滑稽的敬礼河狸喷泉旁放了平行的四五条旧桌子,穿黄色马甲的社区义工们正把大篮小篮的复活节鸡蛋和染料搬到桌上,几个模范学生在旁帮忙,校长科朗先生和辅导老师们已经坐学校专车抵达了,正在调试麦克风。说真的,没人想听他那张老嘴巴说话,开场白无非是些老掉牙的句子,为表亲善用的梗与流行词都是几年前的,听了只会让人尴尬。

等佐薇将单车停在林荫道时我看见戴维斯们在场地那儿忙忙碌碌。他们其实不算坏,虽然从未正眼瞧过我,但以前杰拉尔德还在我还有一帮朋友时也是这么对待住镇郊的小胖子特洛伊的。他性格倒还温和,但不善与人交际。在我升入公立中学前就没见着了。他家蛮有钱,比不上苹果高管和互联网巨头,但也是州里排的上号的富贵人家。少年时代的社交有时还蛮让人吃惊,按功利主义的话来说特洛伊这样的小孩哪怕是有癫痫也该有一堆花草围着转,然而类似的事情从未发生于维特尔镇。

佐薇看我站着不动,走来问道:“你不参加吗?”

“我从没参加过。”这是假话。以前杰拉尔德总是带我涂蛋,虽然得不了冠军但也有便宜金属做的奖牌。

她叉腰环视不大的广场,穿皮夹克和牛仔裤的她看起来活像德州的女骑警,实在吸人眼球。有几个等待比赛开始的低年级男学生看了过来,眼睛里火花闪耀。他们挺起腰杆径直向佐薇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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