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霓裳将那个短暂交往小情人的联系方式給了夏衍。

"他还是服务生的时候住这里，我去过几次，地方实在太小，我才重新租了其他地方。不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那里。"

周霓裳现在正处于风口浪尖之上，外面大堆大堆的记者恨不得逮到人生吞活剥，不好随便出门露面，便全权交给夏衍和瞿天文处理。

"那条巷子住得都是贫民，我们两个不能太显眼了。来来来，把原来那套行头换上。"

瞿天文说得是"我们"，但实际需要换衣服的只有夏衍一人。

常住霍宅之后，霍连秋提出要給瞿天文做几身新衣服，瞿天文连忙拒绝，说自己身上的每块儿布头都是功底的象征，越老旧越说明修行高深。

见过哪个道士穿新衣收拾得干干净净跟兜售洋玩意儿的推销员似的，别人一看就是骗子忽悠人的嘛。

夏衍从衣柜下面的小布包裹里翻出当初的那套行头，先前的东西她一样没扔，万一哪天离了霍家，再回街上住去时用得着。

"别说，顺眼多了。"瞿天文贴着她站在镜子前打量，"服装风格统一才更像搭档嘛。"

纸条上写的地方在城北的边缘，有片低矮杂乱的小平房，多是初来天京城打工的人居住。

巷子尽头的一处小绿门儿，里面住了三户人家，那人住最里面一间。

门前的空地堆满垃圾，夏衍小心翼翼绕过它们，去敲门。

好一会儿，里面传来阵连串的响动，终于有人来开门。

那是个高大的年轻人，头发蓬乱，睡眼朦胧，像是刚被敲门声从床上拽下来的。

"你们谁啊？"

"你认识周霓裳吧，她委托我们过来的。"

对方愣了半刻，小声骂了句："那个贱女人准又没好事儿。"还是将他们让进屋。

屋子里很是凌乱，垃圾杂物堆得到处都是，桌上地板上也皆是灰尘，显然很久没有打扫过。

男子并未掩饰自己与周霓裳的关系，只不过对他们的到来大为不满，自顾自坐到床上，没好气地问："怎么？最近落了难，打算找我来忏悔？"

说完又自问自答道："哼，那个家伙怎么可能有这种觉悟，打碎了牙也要往肚子里咽，硬撑着不肯承认错误吧。"

"想必最近你也听说了，关于周霓裳的绯闻。"

"那不是绯闻，都是事实。"男子抢先道，"她是大明星，天天与那些富豪名流打交道。我不懂她们圈子的规矩，但这种事情似乎见怪不怪。她亦从不避讳，哪个男人送她什么金银首饰、轿车豪宅，她都会跟我讲。"

"呵，明明是暗示我要对她感恩戴德，说什么激励我上进，这种不入流的烂借口。"

对于周霓裳他有满腹的怨言。

瞿天文陪着他了，夏衍则在屋子里到处转转。

"你最近不在家？去了哪？"她问。

"怎么？她派你们来，就是为了打探我的行踪吗？以前怎么没间她对我这么感兴趣。"

"我们去你曾经工作的地方打探过，你已经离职有段时间了。事实上，給报纸爆料的人曾经长时间跟踪她，需要大量的空闲时间，还有台……"夏衍在抽屉的夹缝中找到张收据，"专业的照相机。"

"花了你不少的钱吧。"

男子的模样实在不像买得起相机拿拍照当爱好的主儿。

"好吧，我的确跟踪过她段时间。"

提及此事，男子出离的愤怒。他焦躁的在不大的屋子里来回走动，像周霓裳本人在他面前般。

他挥动着手臂，怒声大吼："我们根本不是分手，是她单方面把我赶了出去。对，你们没听错，她出门前我们还好好的，商量去试试新开的那家西点点。然而等她回来，她根本没有露面，派司机和保镖把我和我的东西全部丢了出去。"

男子额头处青筋暴跳，"她玩够了，便毫不留情把我甩了，丝毫不顾念旧情，甚至不屑亲口对我说。这个女人无情无义，天生的冷血动物！"

对方发泄累了，找满屋子唯一一个干净的椅子坐下。

"开始的时候我很不甘心，哪怕分开，好歹要亲口说句话吧。于是到她常去的几个地方堵，跟她要个说法。后来她学聪明了，改变了路线。但我知道她与那两个有钱的男人有来往，在他们家河公司附近拍到了些照片。我手里攥着把柄，不信她还继续坐得住，玩装死。我成功把她逼了出来，回原来租住的地方见面。我说，要么乖乖回到我身边，否则把她的那点儿龌龊之事公之于众。"

男子顿了顿，冷笑声："结果那，那个女人居然扔給我一沓钱，说买我闭嘴，要我从天京城彻底消失。"

"谈判不成，所以你将收集的资料送去了报社，要周霓裳身败名裂？"瞿天文问。

男子摇摇头，"我是真的喜欢她，单纯喜欢跟她在一块儿，从未想过贪图她的名气或者钱财。我知道她是大明星，我个小小的服务生配不上她。所以她与那些富商交往，我忍了。我拼命工作，寻求机会，想多赚些钱，也弄个小买卖，自己当老板，也许就能养得起她。可是，人根本没兴趣听。她根本不在乎我是否上进，是否有发展。她只不过看腻了那些老年人，换换口味而已。"

"一度我非常气愤，感到不公平，也想过，如果我得不到，也不能白白便宜那些男人。"他起身从枕头的夹层中翻出个黄色的纸袋，里面装着厚厚一沓的照片，全部是偷拍的周霓裳。"但我没把这些东西給任何人看，我下不去这个手。"

"如果这些照片公开，可以让她瞬间身败名裂，再也做不成大明星，更没有哪个富豪在与她扯上关系。有那么一瞬间，我真想将它公之于众。但周霓裳其实与我一样，也是穷苦出身，走到如今的地位她牺牲了很多，我不忍心毁了。"

"事到如今我已经释然了，她就是个为了名利享乐不择手段往上爬的女人而已，我没有能力去改变。随便她如何折腾，闹出事儿来，也与我无关。我早早下定决心，不会再与她有任何的瓜葛。"

夏衍和瞿天文交换下眼神，对他所讲之事将信将疑。

"不介意的话，能否告诉我们7日到8日之间，你都在什么地方。"

"爆料的人是那段时间去的报社？"男子松了口气，"那几天我人不在天京城，不可能給报社送照片，足以证明爆料的人不是我。你们不信的话，我手里还留着当时的火车票，可以拿给你们看。"

再深问他去了哪里，见了哪些人，他的脸颊泛起红晕，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我，我父母叫我回家，与隔壁的姑娘商量办喜事。"

提及此事，男子立即变了副表情，喜上眉梢。

"我们两个从小一块儿长大，若不是我来天京城，孩子都该有了。经过这一次，我也想开了，天京城不适合我生活。拿这些年赚的钱，回家盖新房子，找个好人家的姑娘，生个胖娃娃来得实在。"

生怕他们不信，男子掏出张合影，他怀里搂着个圆脸的姑娘，笑起来脸颊有两个好看的小酒窝，特别甜的姑娘。"我马上就要娶媳妇了，何必再給自己惹麻烦，对吧。"

夏衍和瞿天文面面相觑。

这……这与之前那个因为周霓裳抛弃他而闹跟踪放话威胁，大有鱼死网破架势的，简直判若两人。

夏衍借用相机，翻拍了他的车票凭证和合影。

"麻烦二位转告周霓裳，我即将开始新生活，之前所有事情全当是演了部电影，她自己好自为之。"

将他们送出门，男子吹着口哨开始收拾门口的垃圾。

"这群人的感情生活真乱。"

"何止是乱。"夏衍扁扁嘴，"你们男人啊，上一秒爱得要死要活，下一秒又搂别的姑娘，比变脸还快，分明是拿薄情当多情。"

瞿天文莫名其妙，好好的自己躺的哪门子枪。

"明明是周霓裳先甩的他，难道还不让人重新来过了啊！"

"我说的是他等在家乡的姑娘！"

好像……也有道理。瞿天文搔搔后脑勺，那姑娘自小与他要好，却不知自己的情郎在天京城还有过这么一段，若不是被甩心灰意冷回老家，那姑娘岂不是白等这么多年，最后再收到封信，感谢她成全？

自己倒没想到这一层，夏衍最近这感情神经越来越敏锐了。

莫非……

瞿天文快步追上，抓住她的肩膀，信誓旦旦地保证："放心，我自小漂泊，没什么家乡，更没什么青梅竹马等着成家的姑娘，全身上下纯洁得一塌糊涂。"

夏衍横了他一眼，拂掉他的爪子，"并没兴趣知道。"

合影的照片摆到眼前，周霓裳喝茶的手明显顿了顿，随即挤出丝笑意。

"是嘛，要成亲了啊，好事儿呀。等我这边的麻烦处理完，我可得給他送上份贺礼才行。"

"别，千万别，新娘子非得气吐血。"

"人家开玩笑的～"

"……"

周霓裳拾起照片，仔仔细细看了几遍，说："不过我似乎还未参加过婚礼，我们周围这圈子的人啊，趁着年轻有名气想法设法赶紧捞钱养老，哪有时间谈情说爱。"

说着说着越发失落，又变成了苦笑，"即便有了时间，周围帅气的小伙子也是削尖了脑袋往富婆堆儿里钻，找个好靠山，才不愿意找我们这些只有皮囊的女明星那。有意思吧，同是这个圈子的，互相嫌弃，谁都不想嫁对方，也就忽悠忽悠外面那些不知水深浅，惦记給自己长长面子，带出去炫耀，又娶不到真正富家女的暴发户们。"

她似乎有满腹的牢骚，憋得太久。被人扎了个洞，一发不可收拾，全部倾泻而出。

"夏姑娘，警察局那边来电话找。"

"喂？"

找她的居然是细高条，从警察局打来的。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在电话里说就行。对了，霍宅用的是专线吧。动不动上万的大手笔，的确得做好保密工作，被人窃听就麻烦了。"

她去过几次警察局，大厅公用的三部电话，三十个警察排队等着用。多说上几句，后面的人有得抱怨。夏衍示意他免除前面的客套，直接说正题便是。

"没关系没关系，可以多聊会儿，我办公室的电话。"

"我办公室"三个字咬得极重，特地强调。

夏衍终于反应过来，"局里給你配新办公室了？恭喜恭喜。"

"哈哈，要升职嘛，总得有些排场，毕竟代表着警察局的颜面，太寒酸多不好。"细高条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升职做队长，过些日子去酒楼办庆宴，邀请她和瞿天文的事儿说了。

"我们是朋友，有什么事儿尽管说，以后多多合作，嘿嘿。"

"嗯嗯，知道了，肯定到。"夏衍随口敷衍道，催促他先说说调查经理行踪的事儿有何进展。

"全弄清楚了，肯定不带差的。当天中午他抵达天京城，去西城口附近的西餐厅吃了顿饭饭，要的意大利面和可丽饼，当时餐桌上仅有他一人。"

他吃饭完留在那看了会儿报纸，正巧上面有东洋旅馆的广告，他便使用餐厅的电话，給旅馆打去预定间房间。

"当时的服务员和那份报纸我让饭店经理保存下来，你随时可以去查。"

"你要去西餐厅？"瞿天文躲到沙发后面听了半晌，终于等到重点，"算我个，天天逛小酒馆也不是个事儿，得提升点档次，也去那西餐厅享受把情调，是吧。"

"我是去查案。"夏衍顿了顿，特地强调，"不吃饭。"

"不打紧不打紧，吃饭和查案两不耽误，大不了我出一半儿的钱。"瞿天文咬咬牙，"还有小费，总行了吧。"

鲜花、烛光、钢琴，特地错开高峰饭店，整个餐厅仅有他们这一桌，十几个服务员殷勤地給他们倒水递手帕，热情得让人有些受不了。

再抬头，目光撞上瞿天文的脸。

"格格不入啊～"俩人异口同声。

夏衍还好，来之前有所准备，周霓裳帮着挑选了衣服，又简单收拾下，形象勉强符合。只是头次用刀叉，尤其左手跟从别人那借来的似的，一点儿不听使唤。

瞿天文更是惹人观望，咬死就穿道士的那套破烂衣服，美其名曰要在西餐厅留下道士的痕迹，又是个里程碑。

于是有了眼前这副怪异的组合。

夏衍照着死者当天的餐食点了两份。

瞿天文用他可怜巴巴的眼睛瞅着她，"那个，听说西餐厅要吃牛排……"

"没有。"

一会儿的功夫，意大利面先上来，偌大的餐盘中间有一小坨面。

瞿天文咂巴咂巴嘴，好像还没有路口的炸酱面香。

默默计算，这高昂的餐费中，大部分都是給这餐厅环境和服务员的，厨师差评。

此时，服务员送来当天经理看过的那份报纸。

那是份天京城发行量最大的报纸之一，东洋旅馆的广告在报纸中间的夹缝中，连着还有其他几家旅馆的广告。

他家的新开的，广告攻势迅猛，许多报纸杂志都有他们的广告，不足为奇。

据当天的服务员描述，那经理吃过饭，看了会儿报纸，询问他们是否有电话。

服务员领着他去了餐厅专门为顾客准备的公用电话亭。

在天京城电话可算稀罕物，多是富贵人家和大型公司里才有实力配备。来餐厅吃饭的人有些身份，生意场上有急事，急需打电话。

老板便装了部，仅供来这儿用餐的食客们使用。

夏衍拿起听筒，摇了几下手柄。不一会儿里面传来甜美的女声："请问联系哪个号码？"

夏衍按照报纸上写的报了过去。

"好的，稍等。"

几秒钟后，线路接通，旅馆的前台的服务员询问她有什么需要。

"很正常的流程啊，叫电话交换台的接线员帮忙转接旅馆的电话，预定房间。"

瞿天文四处张望，餐厅考虑周到，生怕有人偷听顾客打电话，特地将其设置到拐角处，周围用玻璃墙隔开。

"当天中午餐厅没什么人，两桌客人全部靠窗，电话亭附近仅有他自己在。"服务员记得很清楚，"他带着报纸进去，打完电话又将报纸还给了他，还说了声谢谢。

"果然还是旅店的服务生有问题，他们接到死者的电话，再通报給兴业公司的人，赚取佣金。只不过天京城内的旅馆千千万，他们总不能每家旅馆都安插人手吧，难不成他们有个悬赏广告？哪个酒店服务生看到天府公司的经理速速来报，有重赏之类的？"瞿天文着实没有头绪，已经开始天马行空的胡乱猜测。

夏衍摇摇头，"如果真是旅馆人干的，他们没有必要将203周围的房间全部预定。对方知道死者会入住东洋旅店，但并不清楚他订的哪间房，说明对方知道死者打电话在东洋旅馆预订了房间，却并不知道通话的内容。"

饭菜不符合胃口，俩人没怎么吃。叫服务员添了杯水，好歹多享受会儿服务，别浪费了。俩人枯坐一个多小时，屁股有些疼。

瞿天文提议先走，夏衍起身。

电话亭中又有个客人在借用电话，但他似乎不够幸运，对方占线。

"其实刚刚的过程中，还有另外个人知道死者将入住东洋旅馆。"夏衍脑子里冒出个想法，有个细节他们一直忽略了。

她指指角落的电话机，说："电话总机的接线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