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邈不知谢衡和谢奕殊之事,前些日子,他都忙于给那侍从医病,自然注意不到师徒之间那点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情分。
柳涵璟亦不曾同他说起过,在他看来,钟邈性子单纯,没那些弯弯绕绕的复杂心思。告诉他,反倒会多添事端。
在客船上,钟邈曾多次想和谢衡搭话,却都被谢衡疏离的态度打击到了,久了便也作罢。整日缠着柳涵璟说话解闷,毕竟楚砚行他也指望不上,大罗神仙也做不到让楚宫主说上一天的话。
柳涵璟则心知谢衡此时情绪必然低落,故而也不去打扰他。
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自需心药医,索性放任着不理,让他自己习惯没有谢奕殊陪伴的日子。
如此才算成长,如此才能坚强。
说来也巧,他们赶回盛京城的这日,恰逢上元佳节。正月十五可说是整个新年里,最热闹的一天了。也是新年最后的放纵和狂欢,明日,盛京城的官员们就要彻底收假了。
火树银花不夜天,今宵尽兴不归眠。
在盛京城,上元节不仅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喜庆日子,更是一年一度的情人节。
官家女儿平日不会出来游玩,只有在这样的节日里,才可以结伴出来逛夜市。才子佳人,花前月下,每每造就无数良缘美眷。
男子们,也会趁此机会物色心仪的姑娘,因此一般大户人家,有待字闺中的女儿或者有尚未婚配的男儿,又如何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柳涵璟自然再清楚不过,他回府后,刚吃了碗元宵,还没来得及和侯爷夫人叙叙旧,说说话,老夫人就率先发话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老夫人今日亦是满脸容光焕发的模样,但语气却有些不太高兴,道:“老身年纪也大了,可是这小辈着实不让我省心,你瞧瞧,这一个两个的,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怎么一个都不见着急的?”
“让祖母担忧,实在是我们的不孝。”柳涵璟在小辈中年纪最大,自然起表率作用,带头向老夫人请安。
“璟儿,你老大也不小了,成家要紧呐。”老夫人语重心长地说。
“是,祖母。”柳涵璟恭敬地回答,眼角的余光,却能瞥见钟邈忍笑的表情。他也十分无奈,谁让老夫人年年说一样的话,她说得不累,他都听得累了。
老夫人也不顾在场还有钟邈、楚砚行和谢衡在,就挨个数落起自己的孙辈来了。实则也怪不得她着急,且不说柳涵璟如今都已经二十五岁了,就是柳涵懿也二十一了,这放在盛京城里,即使不曾婚配,也该说个人家了。
柳清婳、柳清慧两个稍长些的姐妹,一个十六,一个十七,也是到了要说亲的年纪了。女儿家的,哪怕你貌美如花,却也始终是要嫁人的。拖得晚了,任你美得倾国倾城,背后也要被人说句老姑娘,嫁不出去。
老夫人越说火气倒是越大,连带着宣平侯也一同教训上了。宣平侯自来孝敬老夫人,自然一一点头应声,不敢有半句反驳。
直到天色黑透了,老夫人这才止住了话头,让柳涵璟带着一众弟妹,去盛京城街上转转,还特地嘱咐两姐妹打扮地好看些,莫要丢了候府的脸面。
谢衡和楚砚行,本没什么凑热闹的兴趣,老夫人却眼尖的很,发话让两个长相英俊的小伙子也一块去。两人为客,自然不好拂了老夫人的意。
就这样一行人带着侍从护卫,浩浩荡荡地去过上元节了。
钟邈自从离开侯府,便捧腹乐个不停,他指着柳涵璟哈哈大笑:“小侯爷,你祖母每年说一样的话,可你左耳朵近,右耳朵出的,也不见你找个媳妇回来。”
说着他又指了指楚砚行和谢衡:“这不,媳妇没找回来,倒是又找了两个男子过来。”
被提到名字的楚砚行和谢衡,则是互相看了一眼,并未说话。
“没办法,小爷我啊,完全不讨姑娘喜欢呐。”柳涵璟状似忧虑地捂着心口,蹙眉道。
“涵璟堂哥,你还不讨姑娘喜欢呀?那可真是盛京城的大笑话了。你是不知道,我们学堂里呀,好多姑娘都向我和清慧姐姐偷偷打听过你呢。”柳清婳挤眉弄眼地说道。
“确实如此,问涵璟堂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喜欢什么样的菜色呢。”因着在场的都是年轻小辈,此时柳清慧也十分放松,说话也就大胆了不少。
“哦?那怎么没人到我面前来问我此事。”柳涵璟摸着下巴,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
“姑娘脸皮薄呀,真是。”柳清婳笑道。
“我告诉你们,让学堂里那些姑娘收收心吧。”钟邈突然放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
“钟哥哥,为何这么说呀?”此话自然引起了他人的兴趣,两姐妹和钟邈十分熟悉,在这种场合,自然以哥哥相称。
“你们涵璟堂哥呀,我怀疑他根本不喜欢姑娘。”钟邈大笑道。
“啊?不喜欢姑娘,那喜欢什么?”柳清婳顺着话题,疑惑道。
“这就要问小侯爷了。”钟邈却把难题又抛向了柳涵璟。实则他这也是无心之言,柳涵璟确实不近女色,这些年,钟邈看得清清楚楚,至于柳涵璟喜欢什么,却要问本人才能知道答案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直神游天外的楚砚行,此时却仿佛终于恢复了意识了一般,他此刻正认真地思考着钟邈的话,只是他和谢衡落在柳涵璟他们后头,自然也无人在意他。
走在前面的柳涵懿却突然回头,他今夜似乎心情不太好,柳涵璟早就看出来了,却也不会特意去搭理这个庶弟,柳涵懿语气有些恶毒地说:“不喜欢姑娘,难道大哥喜欢莳袖楼的兔儿爷?我听王家公子说,大哥曾出手阔绰地包了整个莳袖楼的公子呢。”
他的话丝毫不遮掩,兔儿爷是什么意思,即使是柳清婳两姐妹也是知道的,柳清婳当即“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得知自己失言,立刻又捂住了嘴,但眼神却看向了柳涵璟。
柳涵璟虽然觉得,向柳涵懿解释是毫无必要的,但免得让两姐妹误会,到时候传到宣平侯和夫人耳朵里,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正要解释,背后却传来异口同声的两道声音。
“当真喜欢男人?”
“喜欢男人又怎么了。”
一个的语气仿佛是疑惑,另一个的语气却完全是置气。
柳涵璟回头看去,说话的自然是楚砚行和谢衡,但说话的两人,却似乎并不寻求答案似的,一个依旧面无表情,一个摆出生人勿近的态度,反倒是让前头的几人不好接话了。
柳涵璟只好当没听到他们两人说的话,继续解释道:“我去莳袖楼,是有事情要查,并不是真的包*养小倌。”
柳清慧和柳清婳这才如释重负的点点头:“就说嘛,涵璟哥哥怎么会不喜欢大美人,反倒喜欢硬梆梆的男人呢。”
“大哥怎么说,就怎么是咯。”柳涵懿讽刺道。
柳涵璟却并不打算接过他的话题,难得回盛京,他也不想破坏了自己的兴致,先前的解释已经足够了。
柳涵懿见众人不理会他,自讨没趣,继续闷声走在最前头。似乎丝毫不顾及候府的其余人,柳涵璟心道,这人莫非吃了炸药。便想着等明日问问小厮,侯府最近可有什么大事发生在这位爷身上。但看他不痛快,柳涵璟自己,可是高兴的很。
柳涵璟和钟邈,与两位堂妹聊得相当开怀,落在后头的楚砚行和谢衡,他则完全不担心,毕竟他们两人武功高超,在这个小小的盛京城里,怕是难逢敌手。
一行人依旧热热闹闹地在摩肩接踵的大街上行走着。
大街小巷张灯结彩,明晃如白昼。两旁的摊位上挂满了花灯,各路大仙齐聚,花鸟神兽共鸣,让人眼花缭乱。此情此景,柳涵璟看过许多年,但因着今天心情好,一时间也觉得十分有趣。
只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今年陪着他一同赏花灯的人,明年今日,不知是否还会在身旁?
他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转而继续欣赏这不夜的帝城。
左有舞龙舞狮的表演,右有焰火照亮夜空的盛放,当真热闹不已。
而最受百姓欢迎的,自然要数猜花灯了。
诗谜书于灯,映于烛,列于通衢,任人猜度。
谜底不难猜,对柳涵璟来说,更是信手拈来。他帮着两姐妹各猜了一个灯谜,姐妹俩提着自己喜欢的花灯,提议一起去河里放花灯。
放花灯亦是颇受盛京城年轻人喜欢的一项习俗。
少年少女会把自己的心事写进花灯里,然后将一盏盏点亮的花灯放置在河中,让它随着水流飘荡,承载着最虔诚的那份心意,心诚则灵。
亦可祛除疾病灾祸,保佑子孙幸福安康。
柳涵璟随手在小贩的摊位上,又猜了一盏花灯,花灯上画着最普通的大公鸡,金鸡报喜,也是个好彩头。
两位姑娘和钟邈,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去放花灯了,柳涵璟示意护卫们跟上他们,此处毕竟人多,万一混入了什么坏人,一时间倒也十分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