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氏是长公主，当年下嫁蓝明琛，嫁妆规格十分高、量也十分巨大。顾氏每每念及此，就嫉妒不已。以往董氏不管事，但是生活照样不错，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这些价值不菲的嫁妆。

董氏没有心情清点自己的财物，却还记得自己手上有些几乎荒废的宅子。那些宅子地处风景优美之处，只是太过偏僻，周围荒无人烟，便被弃置了。久而久之，连董氏都几乎要不记得它们的存在了。

好在，她突然记起来了。而这些宅子，对现在的蓝雪心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去处。

“多谢母亲。”蓝雪心道。

“说什么谢不谢的……”

“不过，雪心还有话想要问母亲。”蓝雪心道。

“你说便是。但凡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请问母亲对欧阳家熟吗？”

“欧阳家？”董氏道，“东泽的本家？”

东岳最出名的欧阳家族便是欧阳东泽家了，这一脉现在可是亲王级别的。由是蓝雪心一说，董氏便立刻联想到了欧阳东泽。

“是，”蓝雪心道，“不知母亲对欧阳家族有什么了解？对欧阳东泽又了解多少。”

“欧阳家……”董氏轻轻叹了口气，“跟皇兄，其实关系很密切。”

董氏目光顷刻间变得复杂，似乎在挣扎要不要说出真相。蓝雪心适时提醒道：“母亲不要忘了刚刚说过什么。”

她当然不会忘。她答应了蓝雪心，不会隐瞒。

“也罢，都是陈年旧事罢了，”董氏道，“只是我告诉你之后，你切莫宣扬，不然对你很不利。”

蓝雪心当然不会宣扬，她又不傻，她不过是想知道欧阳家的底细罢了。欧阳东泽隐藏得太深。花如月是欧阳东泽的左膀右臂，她既然能够出入遗址，那欧阳东泽肯定也能够。

使女子通过人工方式怀孕的幕后主使还没有查出来，蓝雪心自己倒先倒下了。现在好不容易醒过来，怎么也得多收集点信息。

想着这一路的事情，蓝雪心第一次感到自己真的没用。非但没有好好带领团队，反而增添了许多麻烦。

“欧阳长信，也就是欧阳东泽的父亲，是皇兄的幼时好友，帮助了皇兄许多。”董氏回忆道。其实，董承陽能够上位，最大的助力就是欧阳长信。没有欧阳家的兵权相助，现在的东岳早就要易主了。

“欧阳长信之妻，卫乔楠，本是北漠一部族长者之女。”

回忆往事，董氏脸上溢满幸福，看来那段时光对她来说也是愉快非常。蓝雪心推算了一下，董氏和蓝明琛似乎就是在那时认识的。

“乔楠虽是他族人氏，但为人真诚，知书有礼，果敢大气，不同于寻常女子。她来东岳之时，是我的闺中密友，我们一起游玩过许多地方。”

“欧阳东泽是他们的长子，他们还有一个孩子，叫欧阳静泽，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欧阳静泽音乐天赋十分高，三岁能编曲，五岁能奏唱，七岁便赢得满堂喝彩，在北漠风头极盛，那曲子，就算皇兄听了，也会鼓掌叫好。”董氏似乎回忆起了那天籁之音，眼里尽是憧憬。她看看静水，道，“静泽比雪心你小一点，和静水倒是差不多大。”

不过，兴奋的光彩并没有持续多久，董氏的神色很快黯淡下来：“不过。天妒英才。在彭州之围中，乔楠牺牲，静泽也不知所踪，过去多年仍然杳无音信。”

话语中悲戚之色更浓：“过后不久，许是思妻太过，欧阳长信在一次出击中中了敌人埋伏，声陨北漠。辉煌一时的欧阳家族，便只剩下欧阳东泽一个后人。”

“皇兄体恤欧阳一脉扶助之恩，特赐欧阳东泽亲王待遇。而后，东泽便在都城住下了。”

说起这些事，董氏眉宇间弥漫淡淡忧愁，似是不忍，却又无可奈何。

“不过，东泽的底子薄，比不得长信。加之年幼之时，他就丧失亲人，受到了过度的惊吓，又可能久居北漠，不习惯东岳的水土，身子骨一直弱得很。皇兄便没有让他带兵，只是按照亲王的待遇养着。”

说到这里，其实都差不多了。后来的事，蓝雪心都知道了。

董氏之言乍听上去没有问题，但是细细捉摸，便可察觉漏洞重重。她的皇舅舅是什么人，蓝雪心清楚得很。

董承陽会有那么好心？

还体恤欧阳遗孤？

欧阳家一家独大，把持军权，皇帝不猜忌分权也就罢了，还想着体恤，怎么可能？

董承陽是那种可共苦，不可同甘之人，猜忌之心重得很，又多疑。但是看看眼前，顾家守卫北漠那么多年，因为小小一次天灾，没能阻止北漠的一次入侵，就被皇帝重罚。

董承陽就是害怕顾氏好似当年的欧阳家族一样，把持军权，所以一边要用，一边要踩。

蓝明琛其实也是一样的，如果没有蓝雪心搞出来的一档子事，给蓝明琛增加污点、让皇帝掌握了蓝明琛的把柄，恐怕蓝明琛也不能像现在一样顺风顺水。

说到底，就是利用人心罢了。

至于把欧阳东泽在养在东岳都城……恐怕不是为了照顾，而是为了监视吧。

“当年真的是长信将军中了圈套吗？”蓝雪心毫不忌讳地问了，“欧阳东泽真的是水土不服才会体弱至今？”

董氏的眼眸危险地眯起来，又睁开来：“你的意思是？”

蓝雪心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母亲不要多想。雪心不过好奇，多问一句罢了。”

自己的女儿太聪明，这些掩饰说辞根本欺骗不了她。董氏心里明白。

但是同样，董氏不得不如此。她还有另一层身份——她是东岳的长公主。

即使董承陽做得在不对、再不好，她也只有受着。就算是咬碎了牙，也要和血往肚里吞。因为这是皇家的威仪。

蓝雪心可以不认董承陽，可是董承玉不行。她早过了撒娇任性的年纪。

“你向来聪明，很多事一想便通，”董氏管不了蓝雪心的思想，只能从另一个方面提点，“但是这个世间，有许多事复杂得很。若是太过聪明，反而会遭来不测。我不愿你遭遇不测，所以必须要说，有些事情，自己相通了，便好。自己明白，便好。以后，你能不回来，还是，不回来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