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辛焰母亲已经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
这一星期里，辛焰都在学校和医院来回跑着，间隙还要把竞赛题拿出来做，眼见就累瘦了一圈。
在班里的时候，她就觉得头重脚轻，走路全靠林珊扶着。
“你别太拼了，辛焰。”林珊忧心忡忡地对她说。
“我有分寸。”辛焰又拿了赵澜卿的笔记出来，上面记了一个挺难的题，她没看懂，想去请教一下赵澜卿。
赵澜卿给她说完，小心翼翼地问，“辛焰，你能不能别人夏迟在集训班门口蹲我了，我下课后一定会复印好给他拿过来的。”
“嗯？”
“就是，他，他每次在那里守着，班里女生还以为我和他是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赵澜卿觉得这很难启齿。
辛焰一愣，她打量了下赵澜卿，赵澜卿个子不高，有点瘦弱，的确是清清秀秀的，再想想夏迟那个长相，她不知想到哪里去了，不自在地被呛了一下，“咳.......好，我跟他说。”
夏迟这天训练完，顺便找赵澜卿拿了笔记，就去医院等辛焰。
辛焰母亲已经出院，她也松了一口气，她办完出院手续，便看见了大厅里张望的夏迟。
春末的天气，昼夜温差大，人们都还仔细穿着外套，而夏迟或许是刚训练结束，穿了件短袖，他人又高，带了个口罩，还以为是那个明星夜晚来医院就诊。
辛焰赶紧过去，“你怎么又来这里，明天给我也是一样的。”
“我训练完也没什么事情啊，就给你送过来。”
夏迟显然心情不错，他把笔记给辛焰，手里还拎着一个袋子，也一并给了辛焰，“这是宵夜，我和队友们去吃的，我觉得味道还不错，也给你打包了一份。”
他做这些事再自然不过，辛焰接过袋子，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竟然觉得像是有电流划过，夏迟看她不自在的样子，拍了拍她的头，“看着怎么好像瘦了，你多吃点。”
辛焰一时不知所措。
夏迟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并不好闻，夏迟一向很讨厌来医院，却因为辛焰，他忘记了所有的不适。
“我走了。”
夏迟嘴里虽然说着要走，但丝毫也没有动的意思，他看着辛焰，垂下的睫毛像是蝴蝶的吻，口罩还挂在耳朵上，挡住了半边下巴，看着竟有几分乖巧。
辛焰想着想着，就说了下午赵澜卿找她说的话，“赵澜卿说他会直接把笔记给我的，你不用去集训班门口堵他了。”
“他想的美，想亲手给你笔记，借口接近你。”
夏迟没好气哼了一声，话说出口又发现自己逾矩，把口罩拉上来，欲盖弥彰地挡住自己泛红的脸，“总之不行。”
辛焰道，“赵澜卿说，你老是去集训班找他，都有误会了。”
“误会什么？”夏迟一头雾水。
辛焰觉得这实在是好笑，不知怎么没忍住，就实话实说了，“人家还以为你看上赵澜卿了呢。”
最终辛焰是没憋住，笑出了声，夏迟气得牙痒痒，但又难得见辛焰露出毫无防备的笑容，这些天她一边在医院，一边又要顾及竞赛，脸颊都小了一圈。
本来就是巴掌大，现在看更是有几分楚楚。
夏迟什么气的没了，她想笑就笑吧。
等辛焰笑够了，夏迟才慢悠悠地开口，“我看上谁你还不知道吗？”
辛焰来不及收回的笑意僵了一瞬，夏迟心里又是一阵苦涩，“好了，开玩笑罢了，我先走了。”
夏迟摆了摆手，迈开了步子，辛焰道，“谢谢。”
“谢谢就不用说了，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等夏迟走远，辛焰拿着出院手续，带着母亲回了家，辛母很早就睡了，她把夏迟送过来的宵夜加热了，坐在餐桌前慢慢吃。
装着笔记本的文件袋里，还放着几颗水果糖，草莓味的，辛焰剥开糖纸，硬糖抵在舌尖，尝到浓郁的甜味。
她看到夏迟写了便签，字写的龙飞凤舞，就像他本人：记得带糖。
辛焰就这么看了那几颗糖，看了很久。
数学竞赛决赛那天，是一个周日。
辛焰握着那几颗糖，进的考场，考完出来的时候，阳光照的人几乎要睁不开眼，蝉鸣阵阵，她想，夏天要来了。
绿意盎然，木槿开了一簇又一簇，绿化带处，浇水的员工有几分眼熟，辛焰定睛一看，竟然是夏迟。
他穿着一件最简单不过的白色T恤，身体微微后倾，少年柔韧的腰身拉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他手里拿着水管，喷溅的水柱浇下一道彩虹，琉璃般细碎的光芒，闪烁又剔透。
夏迟看见了辛焰，嗓音里都是点点滴滴鲜活少年气，“辛焰，你看！”
然后他又往另一边洒水，又一道彩虹出现。
或许很多年后，辛焰都会想起，曾经有一个少年为她制造的彩虹，将这一瞬永远铭刻。
夏迟玩够了，就把水管交给旁边的园丁大叔，向辛焰跑过来，张开双臂抱了她一下，“来，恭喜全国数学竞赛江城赛区第一名，辛焰，凯旋归来！”
他身上还带着莹润水汽，和淡淡的青草香，纯粹极了。
辛焰没抗拒这个拥抱，她被他紧紧抱着，从他肩膀上闷闷地开口，“还没出成绩，哪来第一名。”
“我说你是就是啦！”
夏迟松开她，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睛，直直看着辛焰，“你是我心里的第一。”
少年一次又一次的变相表白，辛焰几乎是靠掐着掌心感受疼痛，她第一次没有说出明确拒绝的话，只说，“我们走吧。”
夏迟一边走一边不安分地动着，像是在分解舞蹈动作，见辛焰好奇地看着他，夏迟又完整跳了一个8拍，“这是下一次季末考核的舞蹈。”
“你想来看季末考核吗？”
阳光从树叶的罅隙中流淌，夏迟脸颊上点点光斑，辛焰看着他动作流畅有力，鬼使神差地说，“我有看过。”
夏迟心跳漏了一拍，他难得紧张，“是吗，你看过网上那些视频？”
“唔，你是所有人里，最好的。”她磕磕绊绊地，听起来不像是辛焰会说出来的夸赞的话，夏迟道，“你是因为我夸了你，所以你才这么说？那倒不必了。”
夏迟嘴唇微微上翘，有几分委屈，辛焰连忙摆手，“不是的，你真的是里面几个男孩里，最好看的。”
“哦，原来是花瓶的意思。”
“不是不是，是各方面都表现的最好。”
辛焰被他一说，更紧张了，于是连忙又解释，夏迟压了下帽檐，侧身对辛焰说，“不过你说的也没错了，我的确是最好看的。”
.......
两个人乱七八糟聊了一路。
辛焰回到家，嘴角还是没有放下，辛母问，“阿辛看起来心情不错，今天竞赛题简单？”
“不难。”
“别大意了。”
辛焰替母亲端了一杯水，看着她吃了药，试探问，“妈，你想回单位上班吗？”
“我这个样子，人家不会要我的。”辛母眼皮耷拉着，因为生病，气色并不好，辛母的身体状况，当然不适合出去工作，可是辛焰担心的是，辛母的心理状态。
她喜怒不定，又怀着强烈的厌世心态，她没办法时刻陪着辛母。
“那.....下周，要不要约赵医生看看。”
“又看什么医生？我刚从医院出来，怎么又去？”
一提起看医生，母亲又是抵触状态，辛焰软语劝道，“那就不去了，不去了。”之前陈晏生来家里的时候，告诉过辛焰，辛母的心理状况，甚至比身体更糟糕。
车祸留下的后遗症，精神上的伤害或许比心理上的更难康复。
其实之前车祸之前，辛焰就和母亲关系一般，对于母亲，她更亲近父亲，父亲对她十分宠爱，很顺着辛焰。
而母亲大概是扮演严格的那一个角色，对辛焰诸多要求。
现在，辛焰和母亲之间像是有一个无形的屏障，她不知道怎么和母亲交流，而母亲也封闭着自己。
辛焰努力回想今天考完试的解脱，快乐，努力忘掉和母亲相处的龃龉。
家里父亲的东西都收得很干净，睹物思人最是伤心，她从抽屉深处，拿出那一张和父亲的合照。——那是小时候父亲教她骑自行车时拍下的。
父亲牢牢帮她握着车龙头，即使骑得歪歪扭扭，也不会摔倒。
看着看着，泪水就盈满了双眸，辛焰想，爸爸，我该怎么办？妈妈该怎么办？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人帮她握着车龙头了，剩下的路，辛焰只能自己走下去。
过了一周，数学竞赛结果出来了。
赵澜卿兴奋地来辛焰座位这边报喜讯，“辛焰！江城区第一啊！第二是一中的！我第三！”
这是赵澜卿第一次参加比赛，还以为自己不能进入前三，看到自己分数时，他开心极了，又看到辛焰的分数，就扣了2分，简直不是人！
分数出来了，就等着证书发下来，学校领导那边也没想到，前三里面竟然有两个都在三中，而且都在高二8班。
刘老师眼角眉梢都是喜悦，嘴角上扬了一整天。
林珊和沈垣也替辛焰高兴，“太棒了！第一名的话，我听说可有加分啊。”
“咱们上一届区状元，是这个竞赛的第二名吧，我听说第一名，也被A大录取了。”
辛焰心脏怦怦地跳动，虽说即使算上这个加分，她离A大的分数线也有一段距离，但是也不是没有破格录取的前例。
即使证书还没发下来，也还没有正式公示，刘老师让辛焰交了张照片，估计是要贴在荣誉公示栏里了。
据赵云柯讲，高主任那边已经在做横幅了。
辛焰脸颊微红，“也太夸张了吧。”
“不夸张不夸张，一中也是要挂横幅的。”林珊抱着辛焰手臂，小声说，“幸好夏迟让你去比赛了。”
“怎么就成幸好夏迟了？”沈垣慢条斯理地说，“那也是人辛焰厉害吧。”
赵云柯听到沈垣说的，明明就是很普通的一句夸赞，就是听的十分别扭，沈垣像是故意似的，又夸了辛焰几句。
林珊也在旁边吹辛焰的彩虹屁，赵云柯气冲冲地走开了。
然而还没等到学校的表彰下来，刘老师面色沉重地把辛焰叫到办公室，告诉她，“辛焰，你比赛第一名的资格，取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