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
江城三中杏花都开了，铁网都掩藏在那一簇簇花里，把监狱三中变得软暖起来，一汀烟雨，春风骀荡，枝头杏花繁。
开学后，校园里热闹起来。
教室里作业本乱飞，但一个比一个扔的准，赶作业的，收作业的，个个都眼带杀气，恨不得自己有四双手。
等门口望风的人一声刘老师过来了，所有人又训练有素地把作业都收拾了起来，鸣金收兵，刘老师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有一派看书温习的祥和景象。
刘老师发表了一通假期回来赶紧收心的劝诫，又说离高考只有不到一年半，等这届高三走了，就是该他们上战场的时候。
翻来覆去这几句，夏迟都听得耳朵生茧。
他趴在桌子上，任宇贱兮兮地顺着夏迟的视线，看到了辛焰，于是问，“迟哥，进展如何？那辛焰有没有......”
说着任宇猥琐地搓了搓手，被夏迟顺手一掌，书拍在任宇脸上，只听他懒洋洋地说，“没成，人家不答应。”
“诶？那咋成？迟哥，该不会是欲擒故纵吧。”
“我说你小小年纪，电视看多了吧。”
“我这不是替迟哥着急吗？要不然，我找人堵她，演一场戏，迟哥您英雄救美？”
“我说任宇，我发现你不是电视看多了，你是编剧本人吧。”夏迟心想，还演戏，那辛焰又是沈垣，又是那个什么陈晏生的，还用的着他？
夏迟莫名觉得烦躁，任宇又不断提醒他那件事。
开学后，辛焰没跟他说话，只要夏迟看见她，眼神就往辛焰脖子那里瞟，辛焰就不免回忆起夏迟发疯咬她的事情，转身就走。
夏迟磨着牙给她发短信，“别忘了家教的事情啊，这个学期继续。”
没想到辛焰又拒绝了。
他只好把人堵在回教室的路上，当面问了。
“你不是缺钱么，你是不是又要去上夜班，打工？辛焰......你总不能因为对我有意见，就折腾你自己吧。”夏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只见辛焰脸色倒是还算好，她认真解释，“申请的助学金下来了，我，我也想专注学习，所以不打工了。”
“那，你来我这也能学习啊，辛焰，我就是因为成绩上来了，夏意风才同意我继续去训练的，你就当帮我维持住成绩，辛焰，你帮帮我吧。”
夏迟观察着辛焰的脸色，看出她犹豫了。
于是他又说，“我保证不再提情人节那天的事情了，好不好？”
辛焰却想的是，当初在刘老师办公室听见的夏家父子的争吵，到底是她阴差阳错害的夏迟丢了训练的机会。
她半晌没有回话，被夏迟认为是默认了，于是他打了个响指，“就这么说定了！”
就这样，辛焰和夏迟谁也不再提情人节的事情，夏迟感受到了辛焰若有似无的隔绝态度，他好不容易撬开的那个缝，又闭上了。
开学半个月后，刘老师在班里通知了全国数学竞赛初赛的事情。
辛焰母亲又住院了，辛焰不太能顾得上，参加初赛也没复习，就这么去考了，竟然也进了决赛，可决赛却实在没时间去集训去复习了，她便不打算去网上确认。
刘老师苦口婆心劝辛焰，辛焰却说，“刘老师，我家里的情况您也知道，我实在是没办法。”
刘老师惜才，遗憾地叹了口气。
三中开竞赛集训班那天，夏迟等在集训班外头，等辛焰下课，却没等到人，他在门口抓住赵澜卿，“辛焰呢？”
“什.....什什什么。”可怜赵澜卿一米六五的小身板，差点被夏迟拎起来。
“我问你，辛焰怎么没在集训班里？”夏迟不耐烦地问，“她初赛不是过了么？”
“她不参加决赛了，也不集训了。”
“为什么？”
赵澜卿摸不准夏迟的想法，到底是要搞辛焰，还是要怎么，他答，“具体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家里有点事，她没时间。”
夏迟松开了赵澜卿的衣领，转身往辛焰家去。
还是那个破旧的小区，夏迟到了辛焰家门口，才察觉自己手心都出汗了。
他敲了敲门，里头却无人应声。楼道里声控灯好像坏了，整个楼道黑黢黢的，夏迟不甘心地又敲了门，还是没人。
他打开手机，发消息问，“你在哪？”
“我在你家门口。”
但都石沉大海，夏迟烦躁地碾了碾鞋底，又不甘心就这么走了，于是在辛焰家门口一坐，等了一个多小时。
辛焰一上楼就看见自家门口蹲了个人，夏迟见她回来，猛的站起来，脸色铁青，像是要发火，却因为蹲太久有些腿麻，踉跄了一下。
什么威势都没了。
“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辛焰一看手机，才发现没电了，“没电了，你来做什么？”楼道里的灯坏了，接着月光，辛焰看到夏迟满脸倦色，他扒拉了一下头发，抱怨道，“我等了这么长时间，就见你板着脸。”
辛焰没理他，径自开了门，夏迟自来熟似的也进了屋。
“我是想问你，为什么没有去集训班？”
“没空。”
夏迟环顾了四周，没看到辛焰妈妈，又见她拎着区医院的袋子，“你妈妈生病了？”
“嗯。”
辛焰刚从医院回来，累得不想说话，夏迟见她在厨房烧水，“那你真的就不参加竞赛了吗？”
“不参加了。”
“集训不去，比赛总要参加的吧。”夏迟亦步亦趋跟在辛焰后面，辛焰家厨房本来就小，夏迟一挤进来都要转不开身，她道，“你先出去。”
辛焰刚才给手机充电的时候看到了两个小时前的消息，也就是说夏迟等了两个小时，她不免有些心软，便让夏迟进来了。
“我一天没吃东西，先煮个面吃，你别挡在这儿。”辛焰把人赶出去。
等辛焰从厨房里出来，夏迟正好奇地看辛焰家窗台上种的几盆植物，见有的叶子都秃了，他问，“这是什么？”
“薄荷，迷迭香，冬寒菜。”
“都是菜？”难怪被揪秃了，夏迟走到餐桌前，看见了另一碗面，立刻咧开嘴笑了，有点傻，“还有我的啊。”
辛焰一副你爱吃不吃的样子，夏迟立刻拿着筷子往嘴里送，烫的眼泪汪汪也舍不得吐出来，含糊不清地夸，“好吃！”
辛焰不由得抿唇，忍住了笑意，夏迟埋着头吃面，他吃相很好看，嘴唇被面条烫的红通通的，一碗普通的面他倒也不挑食。
上次那个三明治也是，还有便宜的草莓糖，他都很喜欢，吃起来很香。
“吃完就走吧，我一会儿要去医院守夜。”等他吃完面，辛焰站起来收拾碗筷。
“辛焰，为什么不参加了？”
为什么？辛焰垂着眼，身上笼罩着很重的疲惫，灰色的，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夏迟想替她拂去这层灰雾似的疲惫，却不知道怎么做。
“就不想了，我没那个时间......”她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毫不在意的样子。
但夏迟知道，怎么可能不在意呢，“就算不集训也可以，没时间集训就不去，但是决赛一定要去，辛焰，你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吗？”
夏迟这一席话，辛焰顿住了收拾的动作，她之前觉得，如果没时间集训，参加决赛怎么可能得第一呢？
既不能得奖，就没有参加的意义了。
而夏迟却说，“辛焰，我觉得你就算不跟着那帮人，一起集训，你也可以赢得漂亮。”
他的语气无比笃定，这毫无理由的相信，令辛焰一下子被点燃了，她说，“怎么可能呢......厉害的人这么多，我......”
夏迟握住辛焰单薄的双肩，辛焰很瘦，夏迟觉得掌中薄薄一片，竟然硌手，他心里泛起说不出的酸涩和绵长的疼，“可以的，辛焰。”
“我曾经也以为，自己永远都要被夏意风控制，我连表达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但现在，我有了选择自己想做的事的能力。”
“不管这个可能性有多小，我都在试。”
这是辛焰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夏迟，他把自己剖开，放在她面前。
“我.......”
“只要你去参加比赛，别的事情，交给我。”
那天夏迟等了辛焰两个小时，然后辛焰让他进了家门，给他做了一碗汤面。辛焰围着围裙在厨房里的时候，夏迟在想，这是除了林阿姨外，第一次有人给他做饭。
辛焰的手指牢牢扣住面碗，指尖被烫得泛红，她垂首那一瞬间，仿佛岁月都静止了。
于是夏迟把辛焰送到医院，道别时对她说了这句话，他想帮她做点什么。
而在夏迟离开后，辛焰兀自想，考试确认时间已经过了，一切都晚了。
可是等辛焰白天回学校上课时，刘老师却告诉辛焰，好好准备，已经报名确认了。
是夏迟找了竞赛组的老师，让辛焰的名字出现在决赛名单上。
辛焰说不出什么滋味。
下课后，夏迟把一沓A4纸给辛焰，上面都是集训笔记，看她疑惑的眼神，夏迟道，“找赵澜卿要的，我让他好好记，记工整点，结果这字还是丑的要死，辣眼睛。”
一边要别人笔记，一边嫌弃别人的字丑的，大概也只有夏迟一个人了。辛焰接过笔记，道了句谢谢。
“总之你好好复习，拿个奖回来！”
夏迟没说几句话就走了，林珊看着那份笔记，“夏迟总算干了件人事儿。”林珊又觉得这样的夏迟很少见，联想了下从元旦到现在夏迟的表现，她八卦之魂一下燃烧了起来。
她偷偷问沈垣，“你觉不觉得，夏迟对辛焰有点儿......意思。”
沈垣眉毛都没动一下，“嗯。”
“你为什么不惊讶？”
“我早就知道了。”
“什么？”这下轮到林珊惊讶了，她以为作为辛焰的同桌，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她是最早看出端倪的人，没想到被一个男生抢了先。
“什么时候知道的？你快跟我说说！”
“就他们俩放学总是一起走啊，我看见了。”
“对！我就觉得那个时候怪怪的，辛焰不跟我一起走，说要在教室等会儿再走。我后来就知道辛焰给夏迟补课来着。”
“我说林珊同学，你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什么现在这么惊讶？”
“我那时候以为他们就是纯洁的交易关系！”
沈垣被林珊这一句交易关系噎了一下，差点没翻白眼，他又跟林珊说，“这些你先别跟班长说。”
林珊赶紧道，“我可不敢跟她八卦这个，可可一定会告诉老师的！她为什么这么痛恨别人谈恋爱啊，简直可怕。”
沈垣也想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