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市区的商业步行街已经不见那么多人，热闹显然不是持久的，仅仅隔了一天，大小商店门口的优惠价码和促销海报就不见踪影，虽然还摆放着包装精致的玫瑰花或者巧克力，此时的价格估计到了年末也不会再涨到天上去。

要说年轻情侣们难得好好地在一起过个节日，气氛搞得罗曼蒂克一些，本身无可厚非。女孩子收到异性送的礼物，多巴胺分泌旺盛，将男孩子为了情调特意多裹了几层厚厚的包装纸，向身后划出了一道离心率等于一的有限区间的圆锥曲线，然后男孩把衔在嘴边的烟草与醋酸纤维加工制品摘下，进行了一个垂直方向的地心引力加速度运动，接着在荷尔蒙得到释放之前，相互依偎着朝着最近的情侣酒店的方向，离开了犯罪现场。

犯罪现场？在一位风度翩翩的帅哥看来就算如此。尽管现场没有血迹，没有尸体，没有目击者，没有监控资料，顶多只有垃圾桶不远处，那略有指甲油气味的包装纸和一小截被皮鞋踩扁的中华牌香烟的滤嘴。

路人甲和行人乙只是看见他无视外界眼光，在路灯下，戴上白手套，蹲下，又站起来，脱去手套，整个过程不过几秒而已，谁都不知道就是这几秒时间在他的大脑宇宙里逗留了多久，整个动态过程多么与众不同。

将白色棉布手套折叠好，小心放入口袋里，然后他才走进一家咖啡厅。“您好，请来一杯拿铁咖啡，谢谢！”付了钱，他径直走到靠近窗边的一个空的座位，坐下。

“给。”一位系着白色围裙女的服务员将咖啡端到他的面前。奶精和方糖都放进杯里，用小勺搅拌均匀，端起咖啡杯，宋扬细细品尝：“嗯！咖啡什么的最好喝啦！——怎么，还在生气呀？”

女服务员不说话，离开这个窗子边的座位。

喝完咖啡，特意再坐了半个多小时，才等到霍欣怡下了班。“别生气了，女生如果生气了就不好看了，不好看就没有人要了，没人要就嫁不出去了……”宋扬步调一致地紧随着霍欣怡，像后者的宠物一样，在人行道边紧紧跟了两条街。“你别生气了，是我错了好不好，我不应该不陪你逛街吃饭看电影……”霍欣怡突然驻足转身，使得宋扬差点撞上她。霍欣怡还是生气地叫到：“除了这个，还有呢？”

“还有……逛街吃饭看电影？”宋扬眨眨眼睛，露出一齿洁白。

霍欣怡急了：“看电影、逛街这些都不是重点！你忘了昨天你都做了什么吗？”说完，宋扬回想起昨天晚上的场景。

——霍欣怡急急忙忙打开包间门，KTV里十分吵闹，众人望着沙发上，宋扬和一个漂亮女生抱在一起。

“不不，我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误会了！我完全不认识她！”尽管宋扬竭力替自己辩解，霍欣怡还是不信：“噢？可是为什么我听到的是这样的版本……”

——“就不！”女生说完朝门口走去，宋扬拉住那个女生，此时霍欣怡打开门，吵闹的KTV房间里，众人惊讶地看着，宋扬和漂亮女生在沙发上抱成一团。

“这谁说的呀，说得这么邪恶，说得那么含糊！”宋扬一听到这个版本，顿时觉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有些着急起来。“我同学，怎么了，做错了还怕被人发现？”霍欣怡语气里略带着火药味，一点小小的火星就可以引爆了。

“你听我解释嘛，其实事实不是那样的，是这样的……”

——“这可是你说的，既然我做到了，你就应该履行诺言吧！”宋扬一口气连喝两瓶啤酒，略有醉意。“你这么做还是为了霍欣怡对不对，霍欣怡腿没我长，长得没我好看，家里又没钱，她到底好在哪里？我到底有哪里不好！——我就是不给你！”那女生见刁难不了他，气愤离开房间。宋扬见纸条还撺在女生手里，着急去抢夺，谁知道和那漂亮女生一折腾，两人不注意倒在沙发上。这一幕恰好被刚进门的霍欣怡尽收眼底。

听完了这个版本，霍欣怡低眉疑问：“你是说……？”

“就是你的那个女同学，本来我找她只是为了其他事情，没想到被她误会了……”只见宋扬从衣服内包里拿出一张纸条，上面是一些电话号码。“前段时间，我见你心情不太好，你也没说原因，我向你同学打听消息才知道原来是你在深圳的爷爷生病住院了；你突然到处找兼职、做兼职，我想可能是你们家缺手术费。我知道你又是那种不愿接受施舍的人，我也帮不上忙，只好替你找来一些兼职的信息和渠道，本来昨天就想给你的，只是你……关机了……”

霍欣怡安静地听完，颇为感动，含情脉脉看着他。

“我想，这也许是情人节送你最好的礼物吧……”霍欣怡不再生气，一下扑向宋扬，抱住他的脖子，喜极而泣。“谢谢你，宋杨，是我错怪你了，我不应该被只言片语蒙蔽！”被突然抱住，宋扬此时脑子里空白一片，只是眼前隐约浮现出的一组数字：三十四、二十三、三十五。

趁着喜悦，霍欣怡赶紧拨打了纸条上的电话，是关于会展招聘的信息。“怎么样，什么消息呀？”宋扬也凑进手机听听情况，谁知已经挂断。“它们说明天就开展啦，要我早上去国际会议中心面试！”宋扬问：“面试什么？”“没说……”听女朋友这么说，宋扬拿出手机查到了会展信息。——第二届衮东国际精品珠宝首饰展览会，暨二零零九年衮州·中国进出口商品交易展，会展地点：衮州国际会议中心，会展时间：2月16日至20日……

“它们说明天早上需要准备什么了吗？”

霍欣怡回想着刚才通话内容，一位自称姓刘的女士要求自己带着身份证，去B区找会展办公室的陈经理，到时候凭着证件找管理员领取白色长裙和高跟鞋。“也就是说，是珠宝模特……”宋扬还没说完，霍欣怡忍不住送来一个香吻，顿时让两人沉浸在这街道的温暖路灯光下。这还是宋扬第一次体验到两唇和两舌之间摩擦碰撞产生的化学反应，是能让心跳加速的。

……城市远处的几声警笛，传到宋扬的耳朵里。

“怎么，大侦探，有什么发现吗？”霍欣怡紧紧搂着还红着脸的宋扬，看到他停下脚步，如是说道。宋扬冷静下来，闭上双眼想了想，不一会儿又睁开眼：“广告回来，真相即刻揭晓。”

霍欣怡呆呆傻傻地望着他。

几通电话过后，宋扬打了一个响指：“你信不信，明天的报纸上，会有关于ZH1309航班的事故消息！”霍欣怡疑惑询问：“你怎么知道的？”

“那些警笛声从出现到消失，总共四秒，是两种音色，一种是救护车的，另一种是消防车的，反正肯定不是警车啦，因为警车追逐逃犯不需要那么多辆。车队是自南向北行驶的，时速非常快，在机场高架桥上，也就是说，它们的目的地是白云机场。”

霍欣怡又提问：“但是不一定是机场呀，因为城市北边任何一个地点都有可能的吧？”

“没错，正因如此，我推算车队时速约一百二，机场离市区二十七公里，也就是说车队能在十四分钟后达到机场。为了证实我的猜测，我给白云机场打电话询问航班情况，发现未来十五分钟到半小时的时间共有七架航班误点，只有ZH1309能准点到达，这绝不仅仅是巧合吧。”

霍欣怡思考了一会儿：“也就是说，其它飞机的晚点，是因为避让可能发生紧急情况的那架班机？”

“聪明！”宋扬轻轻捏了捏霍欣怡的脸，“怎么样，我挺厉害的吧，不要太佩服我，亲一下就好！”说着，宋扬把脸贴近。霍欣怡用中指抵住他的脸：“哎，才夸你一下，原形就露出来啦，我就不信没人比你更厉害！”

宋扬听到这里，不由地想起曾经的一位初中同学。“有的，我确实认识一个比我厉害的人……”“噢？他是谁？”霍欣怡好奇问他。宋扬故作玄虚：“你猜！”

此时此刻，城市的另一边，气氛迥然不同。2:00 S

省第三人民医院的手术室里，推进来一位病患，医生们刻不容缓，紧急地抢救着这位生命垂危的病人。“血压四十四，神志不清，电除颤仪单向非同步，准备！”“……充电完毕！”“离手术台远点！听我口令，三，二，一，放！”

第一次电击。

接着，医生在胸外心前区持续有节奏按压了二十次，心电监护仪显示，心率三十。“第二次充电！”“……完毕！”“三，二，一，放！”

第二次点击。

护士看到监护仪屏幕：“心电停止了！”“有呼吸，不能停，快，充电！”“完毕！”“三二一，放！”

第三次电击。

“快快！注射肾上腺素！”

……即使受术人是因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而死亡的，出于职业操守和人道主义，主刀医生王良还是向高峰表示道歉和惋惜。听到了前辈的死讯，高峰当然十分难受，同时对心肌梗塞的死因表示强烈质疑——前辈四十五分钟之前还顶住压力完成了故障客机备降机场的任务，怎么飞机落地之后突然就不行了呢，毕竟庞天行可是经历过更有挑战性的任务啊。

思前想后，高峰决定报警。

“您好，衮州市幺幺零，5号接警员……”

“我是高峰，请来省三医院急救室，我怀疑一位同事的死因，希望你们调查出真相！”

十分钟后，晚上十点半，两辆警车停在医院停车场。

“您好，市局刑警队，姚宏兵！”一位身材健硕的刑警队长向高峰出示证件的同时，观察到眼前这位报案人身穿航空正式制服，袖口三条杠，胸前有“深圳航空”胸针标识。“你既然是副驾驶，那么死者应该就是机长了？”

“是的，我叫高峰，机长叫庞天行，”高峰同姚队长紧紧握手，“我觉得前辈死得太突然，他头一个小时之内还是好好的！”

一个警员把手术单递给姚队长，姚宏兵看见手术单上是高峰签的名字。“你是死者的亲属？”高峰回答：“其实是这样的，医院做手术要求家属签字，我打电话给公司，让他们赶紧找来前辈的家人或者亲戚，发现前辈目前没有可以联系上的家属和亲戚，所以我这才贸然代表庞天行的家属签了字。”

“时间就是生命，可以理解。”姚宏兵说完又去询问医生王良。“我是主治医师王良。”王良介绍说，根据护士小张的描述，庞天行从飞机驾驶舱发病，到被送达医院，路上耽误了半个多小时，失去抢救的黄金时间。而病人由于过劳引起冠状动脉急性缺血致心室颤动，注射奎尼丁并配合除颤术仍然不见好转，最后的肾上腺素也保不住性命。姚宏兵问：“……那么请问尸体在哪里？”

“已经送到医院地下室太平间。”

“尸体现在归我们警队管理了，带我们法医去取尸体。另外请给我一份死者的用药记录。”

“好的。”王良从办公室取来记录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