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山州城不算大，之前李少严和张伯玉也到城中瓦子听说书，也曾到城外歇脚住店。这时的州县，因为入城要交城门税，城里作个小买卖也有各种税，很多百姓就干脆在城外集市，每逢旬日或是五日或是十日一次集市，时间久了，城外人气旺盛，有的商家就建起了铺子，客栈酒店也一应尽有。上次到山州，李少严几人就把坐骑驴子寄养在城东的客店。
这几日大雪，众人赶来，只见路上行人稀少，只以为寒风刺骨之下，城外集市也会人烟稀少。却没想到，从城西赶去，沿途没有多少村庄，自然会路人少，想来那个雷捕头几人巡路能偷懒也与之有关。再加上，集市从来是赶早不赶晚，这冬凌天里，眼看晌午，百姓们早就赶到集市了。
话说几人驴子赶着，寻到上回客店，这客店就在山州城南，存好驴子，随便走上几步。转过去也没多远，景色气象却大不相同。
正赶上腊月年关将近，这城南集市人头涌动。现在雪停了，风小了，平时还算宽阔的管道在晌午被大大小小的摊位窝棚占据，只留下一条可供马车通行的小道。人们像潮水一样乌泱乌泱地从集市这头挤着拥着晃悠到那头。攥着铜钱，挎着篮子，背着布袋的乡亲们在人流中蠕动，不是停下来，在中意的摊子前停下看看货色，问问价格。
快要过年了，不少城里城外的小民百姓也来购买年货，本来这个时代的风气就是在乎吃穿，新年餐桌上的大鱼大肉可能不是人人都能供得起，但是总有人舍得花上几十文铜钱买些鸡鸭回家自己煮来过年。山州风俗，若是家里有条件，冬天要吃上一回羊肉喝上一场羊汤。寒风呼啸的日子里，坐在家中，大火慢炖上一锅羊杂羊骨，临出锅时撒上葱花香菜，就着黄面饼子喝下去，浑身都是暖洋洋的。煮好的羊肉也不舍得顿顿吃，逢年过节才能家人聚齐撒上盐巴一起分享，这近了年关，家中有余钱的都来城南集市寻寻便宜羊肉。
城外几个贩羊宰杀的摊子，那是热火朝天，就连下水也有人家抢着买回去。旁边摊位里夹杂着几家卖羊杂的，热腾腾的大锅，香气弥漫，男女老少经过总有几个迈不开腿脚，狠下心肠排出铜钱来上一碗。至于旁的，鹌鹑野兔野鸭，也有城外猎户趁着腊月，就着集市拿来贩卖，也不拘是不是铜钱的，用粮食布匹哪怕鸡蛋盐巴一样可以换来。
“哎，看那边，还有卖饧的，几个小娃跟着跑，就是不知是不是泽州产的胶牙饧。”意料之外，张伯玉竟然对饴糖之类如此感兴趣。李少严挑挑眉毛，正想打趣。
旁边的郑贵却嚷起来：“怎么这里也有光头凑趣，真是好笑。”路上熙熙攘攘，竟然也能看到几个和尚，三五成群，结队念佛，又是手捧安放了佛像的盆器，四散化缘随喜。
“可惜可惜，城外安国寺，上宫寺什么的那几处寺院，这几日肯定在准备浴佛会，听说热闹非凡，也是人山人海的。还要施舍从大梁传来的腊八粥，里面各色坚果杂粮，什么板栗莲子松子核桃糯米赤豆，杂合熬煮，甚是香甜。”孙阳瞧见那几个和尚却才想起这个。
听了此话，几人议论起来，要不要赶去那几处寺庙尝尝新鲜。李少严心下好笑，抬眼四望，只见破衣烂衫或是鹑衣百结之人，同样三五成群，却是敲锣打鼓，沿街乞讨。
李少严看的好奇，旁边的孙阳又来解说：“那是打夜胡，说是驱逐鬼祟，实际就是乞丐贫户趁着年关乞讨勒索。这边还算好，都是小摊小户，他们也不会百般刁难。城里那些商铺大户，他们就齐聚门口闹个不停，不给上几串钱或者面油之物才不罢休。”
走走停停，李少严再四处张望，又发现有人在贩卖竹竿，心里好奇，这寒冬腊月的，贩这竹竿又有何用。略一思索，这就明白了，这不就是最早的爆竹嘛，烧竹竿听这声声爆裂的古来习俗大行于世。
想明白了，李少严笑着说道：“这爆竹倒是喜庆，回去寻寻，伯玉庄上肯定也有不少积年竹竿，咱们守岁也烧上一回。”郑贵听了，就在旁边说起：“爆竹噼噼啪啪，声响却小。每逢喜庆年节，京城里诸军献礼仪仗之时，先用爆仗号令，声如霹雳，响彻几里，军中都叫它炮仗。听说这几年官家除夕守岁都用爆仗替代爆竹，气派地很。”
李少严听了好奇，又向郑贵问道：“听说官家还要在元旦元宵大放烟花，不知道是也不是？”郑贵摸了摸脑袋，回道：“大梁那地方我却没去过，听别人讲，是有，但是烟花何物我也没见识过。”
一边的张伯玉和孙阳也来凑热闹，嬉笑不停，说郑贵也是半瓶子晃荡，郑贵也不在意，晃着酒葫芦又说道：“我虽然不清楚此类物件如何制作，不过军中火箭药箭使用不少，想来也是类似焰硝。”
孙阳听了这话也不继续打趣郑贵了，点点头道：“过去也曾听闻，大梁周边烟花之物甚是流行，还有商人贩卖药线，用焰硝和些什么，拿纸包起细捻做线，点火烧，倒似梅花一般。城里小儿都爱买来耍子。”
原来如此，这个世界烟花爆竹之类也是有的，只是因为交通不便，还有地域交流缓慢，听闻的多，见识的少，要是有机会，要拿来所谓的焰硝研究研究，说不定，大有用处。李少严心中又是默默记下。
孙阳说着，话题又转到灯会上，这个时代，大梁冬至之时就开始雇人在御街搭建灯山架子，搭好上彩之后，要持续到元宵节后，观看灯山的游人如织，路边车马往来，锦绣交辉。不止大梁，有些城市乡镇家家门前都要扎起灯棚，摆放灯火，各地香火鼎盛的庙前也有张灯结彩悬挂花灯的。
李少严想起那句俗话，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一时好笑，嘴角咧起。孙阳看见了，只当李少严有意去观灯，更是说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