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数次经过青豆咖啡馆,但我一次也没有进去过。
我这个样子,加上我很穷,这样的地方不是我能来的。
糖糖说要来这里,我心里是拒绝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还是来了。
我想,主要还是我太寂寞了。
一个丑人,永远都是寂寞的,特别是丑到我这样的程度,糖糖能主动跟我说话,还约我在这里见面,说实话,我有点受宠若惊,且不说这里是个咖啡馆,就算是刀山火海,我怕自己也把持不住会来。
生活已经如此糟糕,还能怎么糟糕?
在咖啡馆门前,我看到糖糖已经坐在里面了,里面同时还有好些人,将帽子向下压了压后,我推门走了进去。
里面的人还是各自聊着天,并没有人特别注意我,这让我感觉很舒服。
到了糖糖面前,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我坐了下来。
“莫凡,我发现这个世界不对劲。”
糖糖不等我坐下,张嘴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一楞,然后不明所以然的盯着她看。
她将身子趴在了桌子上,两眼盯着我的脸看,她这样做让我很尴尬,两手也不知道该怎么放。
“我发现了一件怪事。”
她又说了这么一句,我转头不跟她那双好看的眼睛对视,然后说道:“这件怪事跟我有关?”
她连忙点头:“是的,有关。”
“是什么事?”
糖糖接下来,说了一件让我瞠目结舌的事。
前些天,她回了一次家,在家中时,她突然就梦到了我,并不是一次梦见,而是每次睡着都会梦见,而且在梦中时,她和我是情侣。
这让她很难堪,也很无奈,就在她茫然不解时,她突然接到了我的电话。
电话中,我告诉她,我其实不是真的我,真正的我就是她的男朋友,而现在这个我,是一个冒充我的我。
我楞楞看着她,努力梳理着她讲出的每一个字,然而,我发现是一团乱麻。
糖糖的意思是,她回家后,天天会做梦,梦的主角是我和她,我们是一对情侣。
这句话容易理解,当然,我不会认为这是糖糖的一个春梦,要做春梦,也不必拿我来当男主角,我太丑了。
接下来,我给她打了电话,我在电话中告诉她,其实我就是她的男朋友,但现在这个我,不是真的我。也就是说,坐在她面前的我,并不是真正的莫凡,真正的莫凡,是糖糖的男朋友。
应该就是这样理解的。
但这怎么可能?
我不是我?我不是莫凡?那我是谁?
“你搞错了吧糖糖?我根本没有给你打电话。”
听了我的话,糖糖忙点头:“我知道,你也根本不知道我电话。我的意思是说,那个打电话的人是你,但又不是你。”
我突然想抽烟,但硬憋住了,无奈的看着她说道:“糖糖你到底要说什么?”
糖糖说道:“我很确定打电话的就是你,但又不是你。总之,也是你,也不是你。”
我有点快疯了:“什么叫也是我也不是我?那到底是不是我?”
“在梦中,你的样子不是这样的。”
听了她的话我忙自嘲的苦笑,脸上的伤,是我心中永远的痛,我无法跟别人诉说我的痛苦,我也曾经无数次的想过,假如我没有这张难看到极点的脸,那生活一定是别的样子。
但人生没有如果,生活也不能假设。
现实情况是,我的脸就是这样的。
我能怎么办?我无可奈何。
“在梦中,你是这个样子。”
她边说,推过来一张纸。
糖糖画画很有一套,她最喜欢的事就是画画,这件事全班都知道。我看到,在她推过来的纸上,画了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不帅也不丑,就是一个普通人。
但我想,如果这真是我的样子,那该有多好?
普通的一张脸,其实是我梦中最奢侈的追求。
只可惜,梦想总是可望不可及,我永远也无法实现我的梦想。
当我想把目光移开时,我却发现这张画上的男人有些吸引了我。然后再仔细看,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无奈,看到了悲伤,看到了焦躁,看到了惊恐。
这就是我的眼神啊,我也马上读懂了画上这个男人,他是个寂寞无奈,可怜孤独的人。
跟我一样。
但为什么会跟我一样?这是不对的,这根本不对劲。
我惊骇的看向糖糖,糖糖正看着我,看到我的眼神,她点了下头:“没错,他的眼神就是这样的,跟你的眼神一模一样。”
我无法理解这件事,只好无奈的苦笑:“如果我能长成这样,那也是极好的。”
“我觉得,这就是你。是你本来的样子,你还能想起来你脸没受伤时的样子吗?”
她刚说完这句话,我的头突然一阵剧疼,疼得我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我赶紧站了起来说道:“不好意思,我想出去抽根烟。”
她轻轻点头,我连忙站起走了出去,但剧烈的头疼让我根本站不住,我只好赶紧穿过了街道,进入了对面的一栋旧楼,进去后,我猛的倒在了地上, 然后抱着脑袋痛苦的叫喊起来。
仿佛有人拿着根粗大的钉子在向里面钉,仿佛有人用无数根针在刺我的脑袋,疼得我不能呼吸,疼得我胃直痉挛,疼得我不住的向外吐着酸水。
我在地上绝望的叫喊着,但没有人会来帮我,我只能自己忍受。
我想,我的样子一定狼狈到了极点,我一定如同一只可怜的狗。
但谁来可怜这只狗?
没有人,没有人会在意。
只所以要跑到这里面来,是因为我怕吓到糖糖。我已经这样丑了,我已经丑得全世界都没有朋友了,我不想再让别人看到我的狼狈,特别是糖糖。
弱者,总是有着别人难以想象的自尊。
因为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度的自卑。
“救命……”
“谁来救救我……”
我嘴里不住的叫喊着,但我的声音很小,因为这只是我的一种发泄,我也知道,绝不会因为我的叫喊,就有人来救我。
没有人会救我,没有人会关心我。
除了……果果。
对,除了果果,没有会关心我,我想到了果果,我想到了沙发边的照片上,果果那永远恬静而极美的笑,我的心跳开始放慢,我的头疼开始减弱。
是什么导致了我的头疼?
当我心跳放慢时,我开始考虑这件事。
是糖糖刚才的话吗?
一定是的,无数个夜里,我都在想,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为什么会成为这样一个丑八怪?
但每当我想到这件事,我的头就会剧疼,疼得我无法思考,疼得我死去活来。
我想,这个问题我一辈子也想不起来了,因为我很惊恐那样的疼痛,那不是人类所能承受的疼痛。
我的头又开始疼,我赶紧收起了脑中所想,嘴里不住的自语:“果果在我身边,果果在哥哥身边……”
当把那个问题抛开后,当果果给了我力量后,我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出了旧楼,向咖啡馆里走去。
但当到了咖啡馆门口时,我却楞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