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了。

我脸上有泪。

我做了一个梦。

但当我醒来后，我却忘了这个梦的具体内容，我只知道我做了一个梦，这个梦让我很是悲伤，悲伤到我感觉醒来后想不起来，是件非常好的事。

转头看了看四周，又是一个早晨，但天气非常糟糕，大雨在下，并且在我的记忆中，已经下了好多天了。

我是坐在阳台上的躺椅上睡着的，长久以来，我一直都在阳台上睡，我不是不愿意回到房间里去睡，而是房间中有太多我不想承受的回忆。

我叫莫凡，19岁。

我是个学生，我在幻城大学读一年级。我是个乞丐，我在幻城火车站乞讨。

我的家在一个叫凤鸣园的小区，一定有人奇怪，既然是乞丐，还能买得起房子？其实这房子是分的，家中原本有一块地，也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但那个地方被征用建新楼盘，于是就分了这样一套房子。

从躺椅上站了起来，我晃着身子进了卫生间，洗脸时，我刻意的不去看镜子中那张脸，但脸却在镜子中不停的晃，眼角可以看到，镜子中是一个丑八怪，他太丑了，一只眼睛紧紧的闭起，一只眼睛里只有眼白，脸上的肉一条条的翻起，如同被人生生的用刀划起来的。

他是我。

我是个丑八怪。

洗完脸后，我从洗澡间里出来，对着沙发点了下头：“你好，果果。”

果果是我的妹妹，我们两个从小相依为命，如果没有她，我会在无数个黑暗的夜里自杀而死。

果果不说话，我皱眉看着她：“为什么不说话？”

果果脸上满是哀伤：“你昨晚又做梦了哥哥？又做恶梦了？刚才，你的脸上有泪。”

我轻轻摇头：“傻丫头，我没有做梦，我好好的。”

边说着，我走进了厨房，简单做了些早饭，端起两碗，到了茶几边上放下，然后我坐到了沙发上，对着一边的果果说道：“吃饭吧，吃完还要上课。”

她沉默，我也不再说话，而是开始吃饭。

边吃饭，我给她讲了一些我在火车站乞讨的趣事。

其实，我所讲的趣事，对别人来说都是趣事，对于我来说，却决对不是趣事。比如有人羞辱了我，比如有某位大爷悲愤的吼了我，说我年纪轻轻，不找个正经工作，却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靠着乞讨生活。

“哈哈，果果，你说有趣不？他怎么知道咱们的生活呢？他怎么会知道咱们经历的苦难呢？就这样的出口伤人，自以为是的老家伙。”

我笑得眼泪都差点掉下来才停下，拿了一个馒头放到了果果面前说道：“你吃点馒头，这几天你吃的就不多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果果不说话，只是摇头。

我这才放下心来，然后又想了想，笑着说道：“果果你记得吗？你还记得你八岁生日时吗？当时我十岁，你想吃蛋糕，可是我们没钱啊，于是我决定去偷。”

她轻轻点头，表示记得那件事。

“哈哈哈！”我笑得合不拢嘴：“那一次真是太可笑了，为了偷那个蛋糕，我可是藏在蛋糕店一天才得手的，那天的蛋糕可真好吃啊。”

她还是轻轻点头，我得意的拍了拍腿：“最可笑的就是那个做蛋糕的师傅，他一定想不到，我就藏在他做蛋糕的案子下，这叫什么？这就叫灯下黑，这就叫越是最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

“哥，你找个工作吧？不要再乞讨了。”

果果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我停下笑看着她：“怎么了？感觉哥哥丢你人了？”

她摇头说道：“当然不是，我是感觉哥哥你不能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她的话让我沉默，因为她的话很有道理。

小时候，我不乞讨，我跟她就会饿死。长大后，乞讨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因为我享受这种伸手就能讨到的生活。

但我能一直这样吗？

不能的。

我已经长大了，我不能一直靠着乞讨为生。

我从来不曾规划我的人生，因为我知道，我这样的人，没有未来。

可是果果不一样，我坚定的相信，她会有一个很好的未来，她会顺利的大学毕业，她会找到一个疼她的男朋友，她会给我生一个或两个外甥，我会很疼这两个外甥，就像疼她那样。

她很漂亮，我很爱她。

所以，她的话在我的心中一直很有份量。

“再说吧。”

我想糊弄过去。

但她不依：“哥，这话你都说过多少次了？你一次又一次这样说，你一次又一次的推脱，你就是变懒惰了，你就是不思进取，你就是……”

“够了！”我把筷子放到了桌子上，瞪了她一眼说道：“我变懒惰了？我不思进取？你不要忘了，如果不乞讨，我们都会饿死，如果不乞讨，我们都不会上学。果果你能知道，当你在夜里哭时，我有多害怕吗？但你见我哭过吗？因为什么？因为我是哥哥，所以你能哭，而我不能哭。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都是为了你啊，为了你能顺利毕业，为了让你能够以后好起来，这难道有错吗？”

她低头不语，我感觉很难过，我这话吼得有点重，她明显很委屈，但却努力的不表现出来。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她赶紧在我的手上蹭了两蹭。

“好吧，对不起果果，我不该这样说你。我是哥哥，就得担负起养你的责任。你说的话，我不是没有想过，我也知道，我不能靠着乞讨度过这一生。我向你保证，等你毕业了，我就不再乞讨了，这样行了吧？”

她轻轻点头表示同意。

她总是这样，乖得让我恨不能把她捧在手心里，更让我觉得，养着她一点也不冤，如果没有她，说不定以我颓废的性格，早在某个下雨的夜晚自尽而死。

没有她，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养活了她，她支撑着我活了下来。

我们是兄妹，我们是相互依靠的两个人。

我爱她，而我坚定的相信，她也是爱我的，就像我爱她那样的爱我。

这挺好的。我很满意。

关于乞讨的话题终于放下，我们又说了一些童年的趣事，吃完饭后，我收拾桌子，她仍在沙发边上没动。我将我的碗放到洗碗池里边洗边说道：“果果你多吃些， 这样才能长得快。”

她轻轻点头：“嗯。另外哥哥，我已经长大了。”

我失笑：“可是，你再长大，也是我眼中的妹妹啊。”

“那倒是。”她说的理所当然，我喜欢她的这种理所当然。

洗完我的碗后，我将她的碗收起来，将里面的饭菜倒进一个垃圾袋中，然后收拾了一下茶几，对着沙发边上的她说道：“咱们走吧？”

她轻轻点头，我吹了一声口哨，然后一手提着垃圾袋打开了家门，出门，关门，临关门，我对着沙发边上，果果的照片微笑，她就在沙发边上，也对着我微笑。

她是我的妹妹，她叫果果，她是一张照片。

照片不能上学，但如果谁说她只是一张照片，我会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