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果果到了学校后，她领着我到了一间教师，里面有很多同学，我完全没有印象，但他们都认识我。

然后，我们出了教室，去参观了一间排练室，里面有些学生抱着吉它在练歌，她们身上穿着手办T恤，上面写着：民谣时代。叶舒独自坐在一个角落里，神情黯然，显得很是失落。

果果又拉着我的手向学校后面走，后面有个小池塘，还有一片小树林。

“哥，你常常在这里坐着看水。”

我对这些都没有印象，所以也说不出什么。只能机械的跟着她。她拉着我的手登上了一座教学楼，一直向上走，到了楼顶。

我和她一直走到楼中间，然后她看着我说道：“你大部分的时间，都躺在这里看天。”

我仍然没有印象，只是我感觉我的头越来越疼。

她说的这些，我都没有印象。但她应该不会骗我，既然她没有骗我，那么是我自己骗了自己吗？是我故意的忘了这些吗？如果是，为什么要故意忘掉？

“你仍然不记得？”

我对她摇头，她苦恼的摇头，相对沉默了好久，我们开始下楼。

下到第三层时，我们碰到了一个老师。

这个老师很年轻，大约三十来岁，她长得很漂亮，穿着得体的衣服，一脸严肃。

“莫凡病了吗？为什么脸色这么不好？”

这位老师对我说话，我对她轻轻摇头，没说一句话的就拉着果果下了楼。

一直到了楼下，果果轻声跟我说道：“其实哥，你曾经跟她好过。”

我转头看她，她又说道：“虽然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但我就是知道你跟她好过。”

“她是你们的班主任，是英语老师。”

我没有心思听果果再说什么，我只是感觉很茫然。

如果这是我每天都要来上学的学校，我怎么会忘记？我昨天在干什么？就在我醒来前，我干了什么？为什么我完全不记得了？还有，我明明在医院醒来的，醒来后，果果就在我身边，可是，她却不记得这一切了，她又忘记了什么？

我低着头不说话，地上有一窝蚂蚁。

这些蚂蚁可能是出来觅食，有两只一直在起，它们并肩前进，艰难的向前爬着。

我不知道它们有没有交谈，或者有没有交流，因为我并不懂得它们之间靠什么来交流。

前面有一跟分叉的树枝，两只蚂蚁同时爬了上去，在分叉的地方，一只蚂蚁上了左边的树枝，一只蚂蚁爬上了右边的树枝，它们仍旧前行，爬完树枝后，它们又一次聚集在一起，欢快的向前爬着。

“哥，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眼睛仍然盯着那两只蚂蚁。

我在想一件事。

假如这两只蚂蚁是兄妹，或者是夫妻。它们一起出来觅食，一起爬上了树枝，这些都没有问题。但当到了分叉口时，一只上了左边的，一只上了右边的，可是它们却并没有发现异常，仍然以为对方就在自己的身边。它们各自看到了不同的风景，并且记在了心里。

越过树枝，爬过分叉，它们又聚集在了一起。

一只对另一只手：“刚才，我发现身边有个男人在看我们。”

另一只对它说：“你胡说，要不就是你记错了，分明是个女人在看我们。”

两只蚂蚁就此展开了争吵，因为它们生活在一个单向的世界里，它们的世界，根本无法看到人类的世界。一只蚂蚁以为我在看，所以它说有个男人在看。另一只蚂蚁在果果那一边，所以它说是一个女人在看。

两只蚂蚁就此展开了争吵。

它们都有各自的理由，它们互不相让。

它们都认为对方疯了，因为明明就在一起爬过了树枝，可说的风景却不一样，这不是有一只疯了吗？

但如果它们能抬头看懂人类的世界，会发现它们谁也没错，只不过看到了风景太过片面。如果能看到全景，它们就会发现，观看它们的，其实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分歧，就此产生。

错误，就此开始。

有谁错了吗？

没有，都是对的，只不过是一个视角的问题。

于是我又想到，我和果果会不会就是两只蚂蚁？

我们本来是生活在一起的，我们一起出来上课，当走到某个地方时，我们分开了，各自走上了一条我们无法看到全景的树枝上，这个树枝，有可能并不是实物，比如时间，比如空间。

我想，空间比较适合。

我们面前摆着两条空间通道。左边一条，右边一条。

果果走进了左边的，我走进了右边的。

我们在空间通道的消失处又相遇。

她说我应该是在上学，但我却说我根本没有上学。

分歧，就是这样发生的。

错误，就是这样展开的。

其实，我们两个谁也没错。只不过是个视角的问题。

她看到的风景，跟我看到的风景本来就不一样。为什么？因为我们无法跳出空间通道看清楚全景，那是一个我们永远无法触及到的高点。

俯瞰，总是比平视要看到的多。

可惜，我们的俯瞰只能是在梦中，永远无法真正做到。

在我和果果的上方，会不会有这样一个俯瞰的人？

他看着我们走进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通道，又看着我们相遇，然后发生争吵，他看戏一样看着我们，不去打扰，不去解释，因为他根本不在乎。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

但却是我永远无法证明的。

于是，我蹲了下来，拿起了那根树枝。

果果不明白我在做什么，她也蹲了下来看着我：“怎么哥？”

我拿着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英文字母Y，然后又在这个Y的顶端写了一个倒着的Y，两个Y相连接，分叉的地方顶着分叉的地方。

“干什么呢哥？”

我指着这两个头顶在一起的Y说道：“果果啊，这也许就是我们的人生。”

果果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两只好看的大眼睛茫然的盯着我看。

我指着Y字的底端说道：“比如有一天，我们两个开始顺着这条Y向前走。我们边走边聊，走着走着，我们到了分叉口，于是，我们各自走上了这条Y的两侧，你看到了学校的一切，我看到了别的风景。我们并不知道身边没有了彼此，仍然以为对方就在身边，我们越过Y的分叉口，走上了另一条倒着的Y，然后又在这条倒着的Y顶端这条直线上相遇，并且一起走下了这两条Y组成的路线。”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捂着嘴看向我，脸上满是惊恐。

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从小我就知道她非常聪明，她知道了我的意思，所以她开始惊恐。

我将树枝仍到一边点着了根烟，抽了一口后，我指着地上画着的Y说道：“你说你看到了学校的一切，并且当时我就在身边，那么我也应该知道。但其实我在Y的另一侧，所以我无法知道，我所知道的，是另一侧的风景。但你怎么会相信呢？你不会相信，因为我们无法跳出这条Y去俯瞰整个地形。”

“错误，就此发生。”

“而我们，却不自知。”

“你说你讲的是事实。”

“我说我讲的是实情。”

“你认为我疯了。”

“我认为你是在做梦。”

“其实我们都没有疯，也都没有做梦。”

“只不过我们在某个地点，某个时间段，走上了一条我们无法知道的分叉口。”

我说完这些时，将手里的烟抽完了。

果果完全呆住了，她抱着脑袋喃喃自语：“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