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木堡以南有一条未名的河流，是土木堡附近方圆几十里唯一的水源。
几日前，五十万明军就像赶鸭子一样被瓦剌骑兵赶进了土木堡的深岭高地，彻彻底底的断绝了取水的渠道，方才有一败涂地的惨败。
不然，五十万大明最精锐的军队，在九死一生无路可退的境地真要和瓦剌番子狠狠厮杀一波，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河流潺潺向东而逝，一片祥和宁静，颇有江南清泉流响，曲水流觞的感觉，可谁能想到就在离这条河流十五里地的上方，有着几十万将永远埋葬在此的明军将士。
侯桓三人背着朱祁镇沿着河流缓缓下行，为了避开瓦剌骑兵，还特地让一人在前探路，最后三人商议选定了一处三面高坡唯有对河一面是盆地的地方。
估算着行程，刚好在土木堡和怀来城正中间的位置，若是瓦剌斥候要获取水源，十之八九要来这附近。
林旭见到河流后便脱了上身甲胄单手持刀高呼一声扎了进去，头也不回的戏水问道：“等等兄弟抓几条鱼上来，咱们也开顿荤，人一辈子对得起天对得起地，还得对得起自己的肚子，必须得好好祭祀下五脏庙。”
朱祁镇咽了口口水，确实是饿了。他问道：“这条河里有鱼？”
林旭一头扎进河里，连侯桓都没想到这家伙水性这么好，半晌后才冒出个头，抹了一把脸，倒是洗去不少血污灰尘，惊喜道：“回禀圣上，河里有鱼！个还不小，咱们搞个一两条就够晚上的着落了！”
侯桓想了想，摇头道：“不行！”
朱祁镇不解的看向他，侯桓无奈道：“陛下，在这地方烤鱼必定要生火，几里外都能看到，倘若瓦剌番子瞧见了过来怎么办？更何况烤鱼的肉香飘散出去，引来几只大虫到时也是棘手的麻烦。”
朱祁镇垂头丧气，挥手道：“朕依你。”
虽说烤鱼是不可能，但洗把脸就很轻松随意，顾不得河水冰凉，四个人坐在河岸边，侯桓也卸下短刀双手捧起一把来清洗脸上风尘。
惬意！
侯桓长舒一口气，在冰冷的河水刺激下浑身的毛孔都舒放开，身子一下就软了下去，绷紧的神经一松弛，浑身上下又是一阵酸痛。
在河里连喝带洗的林旭游了上来，见到不谙世事的朱祁镇坐在下游捧起水，生怕这位皇帝陛下喝上一口带着自己体味的河水，蹲下身道：“陛下，还是小的背您到上面点吧，小的刚才在河里游了一番，怕弄脏了。”
朱祁镇点头，上了林旭的背。
袁彬和侯桓两人也都默默洗漱，洗完了脸，袁彬解下雁翎刀，放进河水里冲刷，把刀面上的血迹冲洗干净后，又用飞鱼服上的内绢小心擦拭雁翎刀血槽里的污渍。
侯桓好奇道：“袁大人，你这把雁翎刀真是锋利啊，和瓦剌番子搏杀这么久别说卷刃，连个豁口都没有，也难怪你对此刀这么爱惜。”
袁彬淡然一笑：“我爹临死前就给我留了这把雁翎刀，让我不能辱没我袁家的门楣，我族上三代都是锦衣卫，这把雁翎刀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更是我爹最后的遗物，马虎不得。”
侯桓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背着朱祁镇跑到上面的林旭，冷不丁瞅见河面上飘下一个黑影。
林旭邀功般冲着朱祁镇大喊道：“陛下快看！好大一条鱼！”
鱼？
四个人目光皆远眺去，等到那黑影顺流飘下，脸色转而一个比一个难看。
黑影是一具明军的尸体，不知在这条河流飘了多久，外面甲胄的皮革都已经泡的鼓起，翻起了皮，整个人也鼓胀大了一倍，露出的肌肤白皙吓人，没有半点血色。
才捧起水灌了一口的朱祁镇扭过身就开始干呕，袁彬侯桓三人神色也都怪异难看，侯桓甚至都觉得自己肚子有些翻江倒海。
这具尸体在河里打转，流到侯桓眼前时侯桓瞧了一眼，面白无须。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明军士卒，可惜整个脸都让河水给泡烂了，只能勉强分清鼻眼嘴，平摊在那张如果还能称作是脸的皮上，一言难尽、用言语无法形容的怪诞。
一想到喝了这尸体的洗澡水，侯桓胃里就一阵抽搐。
袁彬略带杀气的眼神瞟向上方的林旭，一字一顿警告道：“林总旗，你要再说一个鱼字，休怪袁某雁翎刀不长眼！”
林旭摆了摆手，跟着朱祁镇一同干呕。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没人在提烤鱼。
黄昏，关外景色如画，残阳如血。
几骑瓦剌骑兵如急雷驰下，当头一人身披白色狼皮袍，一头乱发如狮，身材魁梧，气势雄绝。
“儿郎们，先带着马匹去饮水，然后赶在太阳落山前进入怀来城！”
这人高呼一声，其余几骑虽不见回应，但纷纷勒马从平坦的岭道上转而直奔下河。
伯颜帖木儿，瓦剌的赛刊王，太师也先的亲弟弟。
作为瓦剌顺宁王马哈木的孙子，伯颜帖木儿无愧是草原上最雄健的苍鹰之一。此次土木堡大捷，正是由他带领的瓦剌先锋将冲出谷口的数万明军神机营士卒给堵回土木堡中。
他在飞驰的骏马上面色如常，可心里却如波涛涌动，难以平复。
仅仅带着几骑侍从离开也先大军前往怀来城，是为了给怀来城驻扎的瓦剌勇士带上一句也先的口谕。
严查来往所有的溃逃明军，活捉！
伯颜帖木儿与也先不同，他对大明并不像他哥哥那般仇视，反之对哥哥亲手扶持起的鞑靼王族有种生而俱来的忌惮。
很快，几骑就到了河水边，一名侍卫跑来牵走伯颜帖木儿的马匹去饮水，而他自己则取出水囊，里面装满了上好的马奶酒。
他临走前，也先只交代他一句话，一定要在阿剌知院赶到前找到那个人，决不能让他落入阿剌知院或是其他任何人手上。
大明朝的皇帝！
开启大明江山这座无穷宝藏的唯一金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