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干他娘的！这还让不让人喘气了！”

林旭破口大骂，只是说出来的话像是鸭子干瘪的叫声，听上去有些滑稽。

神机营的年轻小伙两腿都在打颤，听到大营四下奔高的喊声下意识就揣起火统要上土墙，让老刘头一把拉下来，烟袋在他脑袋瓜一敲，说道：“现在上去有什么用！你看看周围。”

所有明军在王振的忽悠下都放下了武器，不少箭矢从土墙上空落下，聚集在营门周围的明军躲闪不及，一时间哀嚎遍地。

袁彬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刚想问怎么回事，一根箭矢就削掉了他头上的冕帽，吓的一激灵也跟侯桓几人靠着土墙边上站着，不敢动弹。

瓦剌骑兵的马蹄和呼喊声越来越近，不光是从距离上冲击着明军，更是在心理防线上彻底压垮了明军最后的死战之意。

土墙上传来几声稀稀拉拉的火统声，没了统一指挥，这种火力在数不清的瓦剌骑兵冲锋下毫无作用。

侯桓不用去看土墙外的情况，也能想象到瓦剌骑兵此时掀起飞尘就像是掀起一场风暴，一定很壮观。

连土墙都在抖动了。

“我们得走！不然困这里等等得被跺成肉泥！”

侯桓喊了一句，也管不了几人听没听见，抄起地上的一个圆盾顶在脑袋上就往营里深处冲，其余几人也都捡起附近能遮挡的物件。

侯桓刚跑几步，就见到让慌不择路士卒撞倒在地的兵部尚书邝埜，腿上已经中了三四支流矢，又让明军士卒来回踩踏了七八脚，一身正二品的赤红色袍子上满是灰尘，边号啕大哭边奋力往里面攀爬。

明军士卒已经顾不上这位兵部尚书了，邝埜老泪纵横。

看着一张张写满惊恐的脸往后退缩，或是倒在瓦剌人的箭矢下、或是被自己人推搡倒在地上，这位为大明朝尽心尽力做了太多的尚书大人此刻撕心裂肺的哭喊，但在混乱的大营里声音又显得过于微不足道。

侯桓心里一发狠，躬着身子冲上前，头顶圆盾时不时传出铛铛铛的声音，每一声都代表着一根箭矢，还好力度不大，最多也只是箭头插进盾面。

越来越多的箭矢飞进营中，这也说明瓦剌人的马蹄很快就要破营进来了。

侯桓冲到邝埜身边，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往最近的营帐拽去。

还在为明军命运惋惜的邝埜神志已经不大清楚，不断的蹬腿用拳头锤地，再加上来回的明军士卒左推右搡，几次侯桓都险些倒在地上。

满头大汗气急的侯桓也来了脾气，尼玛的老子是救你的命！你跟个三岁小孩一样在这闹个锤子的脾气！

啪啪！

侯桓反手就给了这位正二品兵部尚书两个耳光，邝埜嘴角流血，不过倒是真起了作用，尚书大人总算不闹腾了。

林旭袁彬几个见状也过来帮忙，几个人顶着瓦剌军的箭矢把尚书大人拖进了最近的一顶帐篷内。

“这老头是谁啊？”

神机营小伙用火统挑开邝埜揉到皱巴巴的衣襟，看着袍子胸口绣着锦鸡祥云的图案好奇问道。

袁彬看清了邝埜的脸后一下变了脸色，训斥道：“不得放肆！这位是兵部尚书邝大人！”

神机营小伙咽了口口水，不敢造次，在他的印象里，兵部尚书那已经是顶天的官了，仅次于皇帝。

林旭查看了下邝埜的伤势，小声说了句得罪，就从他官袍摆侉处撕下一块来给他止血：“邝大人怕是没救了，这伤势虽说不重，但腿上挂了这么几根箭，别说跑了，能站起来都难。”

侯桓继续拍打邝埜的脸想让他清醒，听到这话后问道：“不能把这箭给拔出来么？”

林旭冷哼一声：“拔？怎么拔？瓦剌番子用的箭上都是带倒钩的，一拔带下一块肉不说，血还往外呲，你不找个医官来就这么拔怕是等不到番子的马刀挥下，邝大人就已经流血流死了。”

侯桓拍打邝埜的脸拍了半天，尚书大人脸颊都让拍红了还是没有反应，目光呆滞直冲冲的往前看，嘴巴还不停的嘀咕着什么。

侯桓心一沉，坏了！不会刚才那两下把咱们尚书大人给打傻了吧！

谋杀朝中二品大员是诛族抄家的大罪，但打傻二品兵部尚书算什么？砍头还是腰斩？明朝的刑法之严比起秦朝也差不了多少，这该怎么办？

侯桓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凑到邝埜眼前小心翼翼道：“邝大人？邝大人？你醒醒，瓦剌番子杀进来了！”

侯桓只想着吓吓他，不料邝大人听到瓦剌二字后浑身一颤，一把握住侯桓的手臂，差点把他给吓的背过去。

总算醒过来了。

“杀进来了？”

邝大人两个眼珠睁的滚圆，声音微颤。

“没呢没呢，邝大人没事就好，还能不能走动道？我们想办法把你也救回去。”

侯桓不想让这么一位朝中栋梁冤死在这，土木堡之变里，最令人惋惜的两人一是英国公张辅，二就是兵部尚书邝埜。

出乎侯桓意料的是，邝埜摇了摇头，苦笑道：“外面都是瓦剌人，你们几个带着我，能跑？”

袁彬单膝下跪拱手道：“邝大人，不论如何我们几人也要想办法带你离开这！”

邝埜眸光黯淡下来，他看着自己腿上还不断流血的伤口，不悲不喜道：“大明自太祖皇帝开朝以来，从未有过如此大败，五十万精锐一朝丧尽，我邝埜又有何颜面活着离开这去见朝中同僚、去见天下人！”

邝埜挥了挥手，笑着道：“你们要活着回去，把土木堡大败的消息带回京城，让朝中诸大人，尽早决断。”

邝埜死死拉着侯桓的手臂，叮嘱道：“切勿、在让前宋之事发生在我大明的身上！”

帐中几人俱沉默不语，侯桓和这位为国尽忠尽力的兵部尚书四目相识，沉重的点头。

“邝大人，皇上在哪？”

侯桓低声道，几人目光瞬间聚集在侯桓的身上。

邝埜一愣，没想到这普通的一个小旗心思竟是这般通明，乱军之际，就连他都没想到这茬。

邝埜像是在荒漠中的旅人终于见到了绿洲一般，目光死死盯着侯桓，一字一顿道：“后营皇帐中，帐顶悬大旗者即是，你叫什么？”

“侯桓。”

“侯桓，去吧，大明能没有我邝埜，但不能没有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