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灯塔咖啡馆与MMA(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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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活节假期期间我又与佐薇玩了两次。维特尔镇实在太小了,或者说我们的社交圈子太小了,所以两人实际上只是沿着苏必利尔湖漫步或者到松林里采集自然科学课论文需要用到的松木树皮。四月天气正好,阳光照在身上几小时也不觉得热,而大湖带水汽的清风则像无形的柔纱拂过面庞。我有段时间没到这两个地方逛了,记忆中的景象多少有些变化,一般来说这种感觉只有久行归家的旅人才有。但话说回来我的确有点像个外出多年的年轻人返回家乡。上一次到燧发枪森林里刮树皮还是和杰拉尔德一起来的。五年了,我不曾踏入离家几百码的林子里过。有形的石壁挡不住杰拉尔德进入谢尔堡,无形的墙将我关在留有往昔记忆的世界之外。

我们沿湖散步时找不到什么好聊的,看得出佐薇在试图赶走尴尬的气氛,从上世纪的老乐队聊到最近的几部电视剧。但我不知道怎么接话茬。如果她说的内容还了解,我会讲一下自己知道的内容。反之则只能点头称是,表达赞同的拉长“嗯”声。复活节后第一个上课日放学后我们去了灯塔咖啡厅(就像上次一样,我不由得产生“土拔鼠之日”的幻觉),塞入火车座。佐薇点了杯蔓越莓果汁和蔓越莓松饼,我则要了杯拿铁和坚果华夫饼。我们把装满课本、笔记本和草稿纸(佐薇管它叫涂鸦纸,她擅长画画,知道所有好用的铅笔牌子与标号)的书包放在靠过道的一侧,说实在的即使以平常日子的标准看今天的作业也多的出奇,爱泽尔小姐与特朗宁先生想把学校削减带薪休假的怨气撒在无辜的学生身上。

等餐时我们实在找不到聊的了,佐薇已经讲完了她所了解的小野洋子丧夫后的生活,正用干涩的语言叙述论坛上评选出的老鹰乐队最冷门的歌曲。我对乡村音乐一点兴趣也没有,看得出她也是。这时招待强森端着食物过来了,她侧头去看,我正好找到机会打断。

“佐薇。”我说,用眼神向老好人强森道谢,他将盘子和餐具递到我面前,华夫饼的热气扑面而来。

“嗯?”

“你2012年搬到芝加哥去的?”

“嗯。”她说话时停不下来,回答我问题时却不愿多动舌头,端起精致高脚玻璃杯装的蔓越莓汁抿了一口,我瞟见她亮红泛水光的舌头,心里微微一颤。

“话说你为什么要搬离小镇呀。”

佐薇吃饼。我开始后悔不该顺便瞎问问题,她没回答,我也只好翻弄自己的食物,像对付一摊树皮。

“家里的缘故。”她忽然说。我放宽心认真听她讲。“我妈酗酒,我爸又是块顽冥不化的烂石头。他们压根不该在一块,就像酒瓶里不能装鹅卵石,它总会碎的。也许今天,也许明天。它总之是碎了,于是我们决定远离玻璃渣。芝加哥不是最好的去处,风太大,会吹走自以为坚强的石头。乔舒亚因为他自己的错误走了,他试图困住我,然而石头只能把人绊倒却不能构成囚笼。我属于这儿,这处阴森的湖畔小镇。它每年四月刮风、五月下雨,六月收获泥泞和杂草。但我属于这儿,所以我回来了。”

她的话太深奥,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说完咽下几口蔓越莓汁,银叉尖子拨弄松饼碎屑。远方传来两声汽车笛响,为这场颇具象征色彩的谈话引入一丝现实的气息。

“有的事你需要知道。我不告诉你你也会从别人那儿了解。”她顿了一下,似乎为刚才讲的话后悔。我假装自然地往嘴里送华夫饼碎片,其实心里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佐薇在学校里收到过不少橄榄枝,但却总爱和我这个透明人玩耍,其中定有隐情。

她决定继续说。“我们家以前不住在镇里面。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我还没有出生。你一定知道沙利文老宅吧?”

我差点呛着,赶忙咽下两口拿铁。关顾着听故事了没有加奶,苦涩的咖啡凶猛灌入喉咙像被巫婆的爪子抓住。我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心中的震惊无可复加。

“什么?”

“帕特里克?杜德,那座古堡你们家从哪买来的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我懵懵地回复。

“那是个阴森的地方。我们家以前是宅子的主人,但我不住在里面。说实话这样的古堡应当拆掉。封锁都不行。总会有胆子大又好奇心中的试图翻进去一探究竟,还有些人为了出名会潜入拍一些标题骇人听闻的视频。古堡是个隐患,你同意我的说法吧,帕特里克?”

我点头,脑海里浮现出杰拉尔德六月晴天下的笑脸。佐薇也跟着点头,几下子解决了盘里剩余的蔓越莓松饼。我们沉默着吃完饭,我给强森留下一美元的小费然后离开。佐薇走在我前面,她步履匆匆,推开门后直接滑了出去,跟在后面的我被挂维尼小熊的玻璃门撞中,使本来就因一场有关古堡谈话而昏沉的脑袋更混乱了。她急着上某处,在街角随意道别后就快步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写到这儿我得讲讲古堡(或者老宅,两种说法都没有错)的情况。我们家以前住在州府兰辛,老爹那时是个前途无量的风投顾问,自己也有投资。在我出生那一年家里买下了古堡打算改造成度假去处。“像个国王一样”我哥哥回忆说当时父亲是这么评论的。

然而意外发生了。这真是句老掉牙的话,但我实在不愿意用笔墨修饰或者拐弯抹角地告诉你们我家突然破落了。总之父亲的风投项目出了差错,就像几百年前在加勒比海上从事三角贸易的船长在十几次盆满钵满的买卖后终于撞上了暗礁,财产如水流逝,甚至到了要靠州ZF补贴维持生计的地步。八岁那年我们从兰辛搬到了维特尔镇,住在租来的房子里,把简单修缮后的古堡向公众开放,唯一名下房产作为公共设施后ZF会给你一笔数目不小的钱,父亲打算拿这笔钱东山再起。

后面的事你们也知道了。JC和义工将古堡连同周边十几英里的松林翻了个遍,闹得沸沸扬扬。如果你碰巧于2012年六月份关注过WFNW(西五大湖新闻网)的话一定看到过“常青藤大学生神秘失踪”的新闻。

我记得成批拿闪光灯和标有各自电视台台徽麦克风的记者涌入我家,逮住我试图弄明白杰拉尔德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的经历。他一直喜欢户外运动吗(是的)、他以前经常去古堡吗(是的,我想静静)、他和你关系如何(不关你们的事,走开呀)、他离开前有什么异常吗(没有,你再问我就报警了)等等云云。我哥终究是没有找到,州ZF觉得古堡太危险于是强制关闭了它,给父亲一小笔以做安抚,数目还不及半年的补贴。

自那以后我们家的情况每日俱下。秋田犬Drei是我几年来花钱最多的一次,三十美元。我现在用的Iphone4是从纳吉那儿廉价买来的,屏幕有裂痕,摄像头模糊不清,经常卡死,不过对我来说足够了。一想起巴兹尔的军用合金手机壳如烂泥般碎裂的照片我就不寒而栗。

古堡以前是沙利文家的财产,他们从南北战争前就住在这儿了,那时还没有维特尔镇。他们靠翻印书本和经营木材毛皮生意过活,一战前阔绰过一段时间,后来逐渐破败衰落,到现在已经找不到沙利文家的人了。佐薇姓亨廷顿,她的情况我不清楚也没有多问,记得父亲是从沙利文家买来的古堡,我当时猜测也许佐薇是他们的远房亲戚。

沙利文老宅以前就有过失踪案件。我们的历史老师特朗宁先生在完成教学任务后时常谈起那五座堡垒过去的黑历史。18世纪初堡垒由一伙法国皮毛商兼殖民者建立,那会儿密歇根州还是片不毛之地,各式各样无从考证的血腥传说在民间流传。后来拿破仑把密西西比河连同五大湖的大部分地区卖给了美利坚ZF,联邦便派总督过来统治这片区域,就住在古堡里,但顶白色假发的总督们经常失踪,于是这儿被废弃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波兰来的沙利文家买下它。

“沙利文家可不简单。”特朗宁先生缓缓说道,阳光普洒的教室里弥漫着铅笔屑和灰尘和积满灰尘的旧书本气息,大部分人(也就是说除了我的所有人)都因为昨晚给戴维斯庆祝生日的彻夜疯狂派对而昏昏欲睡,睁不开眼睛。几个想去好一点大学的模范学生使出浑身解数试图打起精神,无奈沉重的眼皮背叛了他们。班上似乎只有我愿意听“广播”特朗宁的闲谈,那时佐薇还没转来。

“他们过去是波兰的大贵族,因为领地被俄国人占领了才搬到新大陆。说起沙利文啊,大家或多或少都听过一些传闻,是不是?有人知道标志他们家达到鼎盛时期的三大事件吗?”

没人回答,我想特朗宁先生是故意这么说以承前启后的。他自己讲话从来不嫌累,还琢磨如何让旁人听得很感兴趣。其实大伙都知道只要他闭嘴我们的兴趣就最浓厚。

“好吧,虽然考试不会考,但我有必要提一下,因为这是我们镇的历史呀。咳,好了,三大事件分别是威尔逊总统会见威廉?沙利文、投资建设了芝加哥的沙利文大厦,也就是今天的西五大湖新闻网大楼、以及古堡的大整修。说到这个大整修啊,你们不知道,但我的祖父当时在宅子里干活,顺带整理出了一堆宅子的收藏品,一些旧钥匙、小机关和说不清用途的东西。当然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都相当具有历史价值。你们想看的话可以去兰辛的历史博物馆,我六月就要把它们捐出去了,是的,它们不属于我们家,我不能一直留着。”

戴维斯在梦中呻吟,稍微清醒点的学生咯咯地笑,又吵醒了更多不明真相学生,他们以为“广播”终于说了个正常的笑话,也跟着笑了起来短短十来秒整个教室便充满了笑声,就连特朗宁本人都忍不住嘴角上扬。在我记忆中这是头一次欢快的历史课,所以记得非常清楚。那时如果你对我说这堂看似平凡的课会影响我的半生,我绝对会当你是疯子。然而事实就是如此。佐薇后来听说了特朗宁先生说的话(竟然不是从我这儿得知的,除了我还有人认真听过那节课可真让人吃惊),让宿命的车轮加速转动,直入迷雾之中。

但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日子依旧疏松平常,除了交了个女牛仔打扮的朋友外什么也没改变。灯塔咖啡厅的谈话后的几天我们没有再谈起古堡的事。佐薇似乎不喜欢冒然提及自己的家庭背景,我们在走廊换书本和等教室开门时谈的都是老掉牙的话题,而佐薇的兴致隐约低了些,时不时地掏出她的诺基亚E7手机鼓弄。但上课时她没有玩手机的情况,毕竟穿着实在太显眼了,就连老师也没法移开目光。我们的代数老师岗瑟先生特别钟爱让她回答问题。佐薇不擅长数学,往往是两人大眼瞪小眼然后光头岗瑟和善地笑笑,继续讲解让人头大的函数。后来佐薇在学校里就不穿那身便衣警察行头,像个正常的高中生穿起连帽衫和休闲裤。但在外边闲逛时她还是重新披上马甲和牛仔裤,套好棕色皮靴,活脱脱从西部电影海报里走出来似的。

五月来临前,我们把整个镇子逛遍了。维特尔镇就像佐薇说的一样并不大,除了河狸广场和石街其他地方都是安静的木屋社区,偶尔能看见大胆的麋鹿在行道上散步,你靠近的话它并不会跑反而是瞅你手心有没有种子可以吃。佐薇有一袋从奥利廉价食品超市买来的小麦种子,遇见松鼠小鹿之类的生灵便会去喂,一边让它们欢喜地吃东西一边微笑,刚认识她不久时她很少笑,大多数时候都带着一副困倦的样子念着她对电影或电视剧的各种看法。

你应当知道两个人如果没有共同爱好是玩不到一起去的。戴维斯们把我当透明人有一定原因,因为我既不懂滑板的三十六种招式也不明白沿湖冲浪的技巧。学校里倒是有些技术宅,但自从杰拉尔德失踪后我就再也没碰过地下室的门,曾经会修理无人机、会编程控制舞蹈机器人的帕特里克找不到了,只剩整日做功课以期获得加州大学奖学金的书呆子。

佐薇明显不是书呆子,但她却总是主动找我出门逛,次数多到足够让人讲闲话。她毫不在意,不像一般的女孩将流言蜚语视为洪水猛兽。她甚至邀请我趁父母去底特律的机会陪她到艾恩伍德参加西五大湖音乐节,在那儿度过一整个周末。我第一次听她提起时非常震惊,支支吾吾地没有给出明确答复。可在她频繁的询问下我还是答应了,将Drei交给驻于28号州级公路旁的乔丹警官照顾,随便整理些行李就和她搭乘一个伐木运输工的卡车前往西边的艾恩伍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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