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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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点五十三分。

林翎和孙红雨来到了美绘路三十号,这是他们俩第四次来到这里,距离他俩第一次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天,但是这里的每一个场景给林翎的感觉都极为深刻。

街上的行人很少,在林翎的记忆中,这条街的行人一直是这么少,连续几次来到这里,林翎似乎从未在路上遇到过其他的路人,这条街似乎是被这个城市遗弃了。

隔着很远的距离,林翎已经看到了那扇狭小的铁门,那扇门的背后就是林翎他们来到这里的主要目的。他们不知道米雪在没在这里,但是他们没有别的方向。

一道明亮的闪电从天空划过,在厚重的云层里似乎隐藏着一双阴暗的眼睛,在林翎和孙红雨走来的路上,一直在凝视着他们。

“快下雨了。”孙红雨仰起头,慢慢的说。

尽管天空阴沉的像是黑夜一样,但是林翎觉得不会下雨,即使天空划过再大的雷电,林翎也不认为会下雨,他觉得头顶这片巨大的阴云即将消散。

他们的脚步停在了那扇狭小的门前,林翎的手摸到了那扇门,它没有锁,林翎轻轻的推开了它,一种幽静的气氛被他们给破坏了,在茫茫的黑暗中,林翎的鼻子闻到了熟悉的腥味,他觉得他们仿佛进入了一个人的肠道一般。

孙红雨随身带着手电筒,他打开了电筒,一束明亮的光线照亮了这个狭小的空间,林翎看到了墙壁上的涂鸦,这些东西此刻看来竟然有些狰狞。

他们在黑暗中慢慢的前进,脚步缓慢,内心因为恐惧而感觉到了紧张。在转过第一个转角的时候,他们看到了那条通往地下的楼梯,林翎本能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此时此刻,这条楼梯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从天堂到地狱。

林翎的脑中想起了但丁的《神曲》,他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阻挡他的豹、狮、和母狼,他的眼睛瞟到了一丝幽幽的火苗,如同地狱之火一样在他的眼前晃动。

孙红雨的身体震动了一下,他拍着林翎的胳膊,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楼下有灯光,楼下有人!”

林翎怔了一下,猛然回过了神,发现那丝火苗其实是楼下传来的灯光,林翎也忍不住紧张了起来,他看了孙红雨一眼,低声说:“她在这里?”

孙红雨点点头,又摇摇头,意思大概是不确定吧。林翎也不再说话,他们两个一起向楼下走去,黑暗中已经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了,但是每走一步,他们都能看见楼下慢慢扩散的灯光,那在他们的眼中越来越明显了。

渐渐的,林翎和孙红雨的脚步停在了楼梯底层,他们绕过了一面阻挡在面前的隔墙,昏黄的灯光晃得他们有些刺眼,林翎的用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等到他适应了眼前的灯光之后,将手慢慢的拿了下来,他的眼睛看到了巨大的地下空间。

“你们来了。”

空气中飘来一阵轻柔的话语,林翎看了一眼,声音的主人被一个高大的靠背遮掩住了,但是林翎不需要看到她,就已经知道椅背后边的那个人是谁。他和孙红雨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个人一同走了过去。

林翎的眼睛一直凝视着黑色的沙发靠背,他的瞳孔仿佛穿透了座椅,他看到了椅背后边出现了一张美丽的面孔,那是林翎见过的最美丽的一个女人,但也是林翎见过的最狠毒的一个女人。他终于走到了米雪的面前,看到了她那张被上帝精心雕琢的面孔。

“你们来了,从你们第一次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最后的那一刻,你们一定会出现在这里的。”米雪微笑的看着他们,样子像是一个清纯的邻家女孩,但是她的面孔却让林翎感觉有些恶心,罪恶与美丽的强烈反差让林翎一瞬间很难适应过来。

“看你这样子,似乎是承认了。”孙红雨淡淡的说。

“我从没否认过什么,只是你们发现了而已。”米雪从面前的桌子上端起一杯酒,轻轻的送到了自己的嘴边,然后她又拿起了两个空杯,在里边倒了两杯酒之后送到了林翎他们的面前,嘴里吐出了轻柔的话语:“请,我的两位客人。”

林翎没有接她的酒,他怕自己喝下这杯酒之后就永远没有机会离开这里了。米雪淡淡的笑了笑,似乎是在嘲笑林翎的怯弱,她举起自己的酒杯,带着一丝挑衅与嘲讽喝干了杯中的酒,似乎是在庆祝着这场惨烈的自杀一般。

孙红雨的胳膊轻轻的撞了一下林翎,然后眼睛向舞台那边看了一眼。林翎的目光有些疑惑的扫了一眼,紧接着,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僵在了原地,他看到舞台上空悬挂着几具年轻的尸体,林翎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他和孙红雨在这里看到的那些尸体。

不,那些尸体已经被警方收走了,那这些……

“你们来晚了一步,他们已经没有活下来的可能了。”米雪淡淡的说,仿佛在谈论着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林翎的心中忍不住生出了一种愤怒的情感。

“他们都很年轻,你疯了吗?”林翎忍不住低声的怒吼。

“疯了?为什么要这么说?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没有比这更完美的归宿了,他们知道生命早晚都要经历这一天,他们只是将这一天提前了,而他们获得了更过,他们不必品味今后的痛苦,当然还有欢乐,这个我不能否认,但那又如何呢?”

米雪的笑容已经彻底的变质了,林翎觉得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孩已经不是人了,而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她那副美丽的面孔蛊惑了多少年轻的生命?林翎的心中燃起了无法熄灭的怒火,在他遇到了所有的罪犯中,再也没有谁会让他产生如此作呕的感觉。

“三个月前我还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女孩,我有一个爱我的男朋友,我有我的生活,我很稳定,无论是先天而来的相貌,还是后天而来的努力,都没有人能够超越我。我是一个完美的人,我拥有着所有人都羡慕的美貌和生活,我一生下来就拥有了一切。”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也是我一直都想知道的事。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积极乐观的女孩,我在念大学的时候我曾经出版过一本励志书籍,任谁都不会把我当成一个阴郁卑鄙的人,而我也确实不是这样的人,至少在三个月之前,我不是这样的人。”米雪淡淡的看了林翎一眼。

“三个月?”林翎的心中忽然想起了三个月之前的神秘电话。

“三个月之前,我在街上逛街的时候,我在“暮光”那里遇到了一起车祸,当然不是车祸的主角不是我,而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就是类似我身上穿的这一件。她就在那天死在了马路边。呵,生命真是脆弱。”

米雪淡淡的笑了笑,不知是对生命的无奈还是别有深意,但是林翎却忽然有些理解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三个月之前的那件车祸案,在那件车祸案里,林翎第一次接到了那通神秘电话,那通神秘电话改变了林翎的生活。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我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想法,几乎是莫名出现的,如同命运硬生生的将这种想法塞到你的脑海里。我意识到了死亡的奇妙,我喜欢上了死亡,我愿为这个世界奉献生命的真理。哪怕是运用所谓罪恶的手段。”

“你疯了。”林翎冷冷的看着她。

“呵,也许我是疯了,不过如果我没有遇到那场车祸,如果命运没有强行的将这种想法塞到我的脑中,也许我今后的生活会很幸福。我觉得我的人生被莫名的改变了。”

“谁也没有改变你,改变你的是你自己。”

“不,有人改变了我,我觉得改变我的人就是你。”

米雪突然直愣愣的看着林翎,林翎的心里有些发毛,他回避了一下米雪的目光,然后问米雪:“那神秘电话是怎么回事?你别告诉我是你刻意敷衍我的。”

“那通电话并没有任何的意义,只是因为你调查到了这里,为了转移你的注意力,我才这么说的。而且我根本不认识白旭,他只是是我们自杀俱乐部的会员而已。”

“不可能,就算你不认识白旭,你们之间的事情都是你自己编造出来的,那你是怎么知道神秘电话的事情的?”林翎质问她。

“有一个人告诉我,你很害怕,你害怕一通没有姓名无法查询的神秘电话,所以这通电话就成为了我的武器,任何一个只要面对自己害怕的东西,都无法理智的思考,这样也更加利于我的谎言不被你识破。”米雪的眼睛看着林翎,林翎感觉到了一丝恐惧。

“是谁告诉你的?”

“那个人就在你的身边……”米雪的话音刚落,林翎本能的看了孙红雨一眼,但是米雪立刻就对他说:“不是他。”

“那是谁?”

“一个你经常接触,但是总将他忽略的人。我不会告诉你他是谁的。”米雪摊开了自己的双手,她的话语如同一根刺一样扎在林翎的心里。林翎忽然想起黄韵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小心你身边的每一个人……”

一种刺骨的寒意突然从四面八方向林翎袭来,林翎茫然的转头看了几眼,周围昏暗的灯光下,仿佛有几道阴沉的身影向他席卷而来,林翎恐惧的吞咽的一下喉咙,不安的内心让他几乎尖叫了出来,但是就在这时,这一切都在林翎的眼前消失了。

一丝冷汗从林翎的额头滑落,他有些恐惧的看了米雪一眼,然后他想起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一种责任感压抑住了他心中的恐惧,林翎对米雪强硬的说:“我要阻止自杀案的继续发生,你能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吗?”

“你向罪犯请教怎么阻止犯罪?”米雪看了林翎一眼,她感觉很意外,她亲手创造了这一切,而现在林翎向她请教如何阻止这一切,这是一个愚蠢的问题。

“很抱歉,我无法阻止这一切,已经发生的事情任何人都阻止不了,只有任它自己慢慢发展,也许会死人,也许会死很多人,但那又怎么样呢?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林翎觉得他已经没有必要和她继续说下去了,她已经疯了,任何人都改变不了她,林翎最终选择了放弃,他拨打了陆长空的电话,向他报了警。余下的时间林翎已经无可奈何,他阻止不了自杀案的继续发生,他只能陪着米雪等待警察的到来。

昏暗的灯光下,他们三个人同处在这个空旷的地下,林翎感觉气氛有些压抑。这个世界仿佛在此刻静止了,林翎的耳边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包括呼吸声。

“我已经华丽的盛开,之后枯萎是一种必然,生命就该这样,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在世界的面前,然后彻底的湮灭,湮灭是对美好的一种永久的封存。”米雪突然开口说话了,她的声音在这个空间里边回荡着,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魔力。

“你们不喝这杯酒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也许你们的故事还没有结束,但是我已经结束了,永远的结束了……”米雪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空气中,化成了虚无。

“不好。”

林翎和孙红雨同时意识到了什么,这时米雪的身体忽然在原地轻轻的晃动了一下,林翎急忙的冲过去扶住她的身体,她的意识似乎已经泯灭了,用一双充满了诱惑的迷离的双眼看着林翎,林翎从她的身上感觉到了一种死亡的气息。

“我能感觉到……是你的出现改变了我……你是一个罪恶的人……”米雪的口中吐出了一种腥冷的气息,直接封冻了林翎的内心,他不理解米雪为什么要和他说这样的话,他不理解米雪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也许她已经神志不清了。

“酒里有毒。”

孙红雨端起酒杯看了一眼,然后又缓缓的放下了。林翎抱着米雪的身体,他感觉米雪的身体变得冰冷了,生命的气息正一点一点从他的怀抱中慢慢的溜走。林翎就像是抱着一团正在融化的冰块,寒冷沁入了他的内心。当林翎松开自己的双手的时候……

那个活生生的美人已经变成了一具僵硬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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