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装睡的女子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缓缓坐起来，双手拉扯着身上的被子，以此遮掩住自己光溜溜的身子，她低帘着眉毛，对外乡人语气尊敬：“奴家见过大仙。”
“不是什么大仙，不过区区一介武人罢了，叫我苏先生便是。”外乡人淡淡说道。
“是，苏先生。”
“说说你心里的实话吧，不必怕，让这些大男人听听你的心声。”
女子愣了愣，却还是颇为胆小地低着头，她讷讷地道：“天师说的都对，他平时也对奴家很好，但是……但是奴家总觉得这不是奴家想要的。”
“怎么说？”
“奴家平时不必担忧吃喝，平时只需待在家里侍候天师，但是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那你想要回去牛大锤那里吗？”
“不……不愿。”
“嗯，我问完了。”
众人面面相觑，想不出这算是怎样的答案，苏祛狐更是再问：“仙……苏先生，她这是什么意思？”她也开始改口叫外乡人做苏天真了。
“还能是什么？”外乡人耸了耸肩，“俗些来说，那就是闲的胡思乱想；雅些来说，那就是她想要争取权利与义务上的平等，简单来说，就是女权主义的萌芽思想了。”
被他这么一解释，众人更是懵了。
梁俱向外乡人拱手道：“那前辈，晚辈又该如何是好？这神棍到底是对是错？”
“你不妨这样吧，你明天带着这个神棍去找村民们，向他们揭穿其罪行，再看看他们的反应……嗯，就跟我刚才问牛夫人一样。之后如何，便看你自己了。”
扔下这句话后，外乡人转身便走，不做留恋，他身后的女孩儿连忙跟了上去。
……
……
两人步行在山野间，苏祛狐不解问道：“我们不留下来看看吗？而且今天都还没歇够，说好找个地方暂住呢……”
“呵，我可不想明天看到一场悲剧。”外乡人那斗篷之下半露的面孔露出冷笑。
“什……什么意思？这到底算谁对谁错？”
外乡人叹气：“我哪知道这算谁对谁错呢，反正执着于对错的，肯定都是笨蛋。你真以为这些乡间愚民就是蠢了么？他们是甘愿被骗的，也就是说，那名神棍只是刚好应了他们心中的渴望，若是揭穿这层谎言，背后必是汹涌的恶意。”
“唔……还是不懂。”
“简单来说，就算那个摩罗传人揭穿了真相，村民们也会继续自欺欺人，甚至为了自欺欺人而做出不可理喻的事情，自古至今，无论中外，唯独人性不变。那些想着只要出国了就能获得幸福自由的家伙，不是脑子缺条筋就是自欺欺人，给自己一个希望，可惜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啊，这世上从没有什么是真的，爱情亲情友情还不如一枚铜板靠谱。”
苏祛狐听得半懂半不懂，她倒是听懂了外乡人的意思，但后面的抱怨她却是不能理解，什么出国，什么假的……哇，好复杂啊，这就是大人的世界吗？
而且那连连的叹息声中，似乎还隐约带有几分自嘲……他又到底是在自嘲什么呢？
他到底是什么人，来自哪里，曾经又经历过什么？
这些，至今都是谜团。
但苏祛狐却明白，他似乎跟她一直遇见的人都不同，哪怕是她的师尊。那种不同她无法直接述说而出，但就是觉得他于这世间与众不同，仿佛本非此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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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外乡人和苏祛狐来到了瀛洲，并且在一个客栈内再次遇上梁俱，他似乎是追上来的，就是不知道用什么办法知道他们的行踪。
苏祛狐不解，可外乡人似乎并不惊讶。
三人同坐一桌，相对而坐，外乡人很有礼貌地给他倒了杯茶。
“谢谢。”梁俱接了过来，可他神色有些哀戚疲惫，也不知道这些日子经历了什么。
他喝了口茶，沉默良久，便问：“前辈，我不是很懂……”
“说说？”
“我把那个神棍的罪行都揭穿了，可他们就是不信我不信我……”年轻人单手扶着额头，脸色悲痛，“我一次次想要让他们醒悟，我想尽办法，可他们还是不信我，拿东西砸我，把我赶了出去……”
苏祛狐看了一眼身边的外乡人，因为这都被他猜对了。
“那你之后干了什么？”外乡人看着他。
梁俱神情一滞，他呆愣半响，才幽幽回道：“我也不想的……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的……等我回过身来他们就……”
“都死了？”
“……是。”
外乡人似乎并不为此吃惊，反而拍了拍身边女孩儿的小脑袋：“看见了吧，这就是你要追求的圣地武学，心性若是不足，一念之间杀人放火。”
苏祛狐无言以对，梁俱亦是。
“前辈您说的对，晚辈确实心性修行不足，还请前辈能给予教导。”梁俱诚恳哀求。
外乡人不提教导的事情，只说：“这不算什么，哪怕是我也是冲动过的，至少在我认识的人中，除了我先前提过的那人，只要是接触过四大武学的，都总是会失控的，哪怕是……那个曾被誉为第一天才的人。”
“前辈说的可是那个同样修习计都武学的姑娘？那她如今在……”
“这顿饭你来请了。”外乡人突然站起身，离开了桌椅，转身往二楼客房走去，苏祛狐见了连忙跟上。
梁俱呆愣愣地看着，不明所以，这算是……答应下来了么？
尽管不解，梁俱却也是跟着暂住下来了，就租下了在外乡人房间隔壁的那间客房。
到了深夜，梁俱才刚睡下不久，似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翻腾起身，左右张望一阵后，走出门推开了苏祛狐所在的客房，这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但他还是这么做了，令人惊讶的是，这间客房没有被锁上，且里面除了苏祛狐外，还多了两个人……或者说一人一狐。
大红衣裙的女子悬浮在半空中，身后三条白色狐尾飞扬，她身前是站在床边的外乡人，她的纤纤玉手正抵在对方的颈项上，而作为这间客房客人的苏祛狐却是跪坐在床上，害怕地躲在外乡人身后。
“不知公子为何要多管闲事呢？”女子柔声道。
“我倒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非得追着一个无辜女孩不放呢。”外乡人镇定回应。
“妾身在找一个东西，但找不到，可能在她身上。”
“什么东西？”
“呵，不可说。”
“那我们这样就无法交流了。”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寂静，站在门口处的梁俱也不敢出声，静静地看着。
呼的一声，房内的烛光忽然无故亮起，梁俱忽然大惊，连忙捂住想要惊呼出声的嘴巴，若问为何，那就是在烛光的照耀下，他看见了没有穿着斗篷的外乡人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当然，这并非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值得惊讶的是，外乡人的右脸上似是被黑色的怪物东西所寄生，甚至于能追溯到颈项里面。
难怪他要穿着斗篷了。
苏祛狐倒是没有惊讶，因为躲在外乡人身后的她看不见这些。
“长生蛊。”红裙女子念出了这个名词，“被如此寄生而不死之人，你是妾身第一个见过的。”
外乡人看上去大约二十多岁的样子，比梁俱也大不了多少，他微微笑道：“那我该叫你苏妲己还是九天玄女？”
两人仿佛在互相揭着对方的秘密。
红裙女子深深地看着他：“公子似乎对妾身十分了解，我们曾见过？认识？”
“谁知道呢，我倒是想知道你一直以来所做的这些到底为的什么，轩辕、纣王、始皇帝……你一直想利用这些统治者，达成什么目的？这长生蛊，不就是你追求目标的过程中的产物吗？”
红裙女子久久沉默，随后呵了一声，道了一声有趣，便缓缓从窗边退了出去：“妾身开始对你感兴趣了，不知来历的外乡人哟。”
“若是不介意，便唤妾身苏十七吧……苏天真。”
外乡人连忙朝窗外大喊：“喂！这算排行十七的意思吗！”
窗外只传来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苏公子不妨一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