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梦昊和桃白业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尽管她们有着共通之处，但她们依然截然不同。

她们的不同点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情景下被不断放大，冲突和分歧由是诞生，激烈地在半空碰撞。

——凡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分歧。

先前因为徐浩之的缘故暂时延缓的冲突在这时彻底爆发了出来，甚至比先前还要猛烈。

徐浩之惊讶地扭头看向被桃白业推倒在地的椅子，那椅子明晃晃地昭示了些什么。

耳边洪梦昊已经又再度开口：“你——”

“好了！”她的声音被徐浩然之尽全力压过，“我知道你们都很害怕。”

“啊……？”

“哈？”

两位女性一起转头瞪向他。

这下好了，现在他成了火力的集中点。

“那个……我也很害怕？”徐浩之苦笑，“但我觉得，不如把力气花在……花在、更有用的事上？”

“比如说？”桃白业抱着双臂。

这倒让徐浩之一时语塞：“这……至少比和自己人怄气更好的事上？”

沉默。

徐浩之觉得自己说了句相当无意义的话。

可他们的确需要做些什么来缓解剑拔弩张的情绪。

他陷入困窘，尴尬地挠挠头，最终决定在两人的注视下拉出一张椅子，坐下。

“这的确是件更有用的事。”洪梦昊干巴巴地说道。

“至少……至少比吵架好吧？”徐浩之更尴尬了。

但他同时也感到了疲惫，紧张、惶惑与不安大量地消磨了他的体力。

他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

四周又是一阵沉默。

落在身上的目光没那么刺人了。

桃白业忽地弯下腰去搬那张倒下的椅子，却没能做到，她只好重新拖出张椅子，一屁股坐下。

“呼……”而后，她也长舒一口气，“的确，这样比较好。”她甚至伸了个懒腰。

“要是这地方也变得比较好一些就好了。”徐浩之说。

“……有人时，看起来的确比较好。”洪梦昊低声道，也找了张椅子坐下。

“你见过？”

“很小的时候，稍微有点印象。”

“我什么也不记得。”桃白业歪了歪头。

“虽然只有一岁，但我还是比你们年长。”洪梦昊说，“所以我还记得。”

记忆有时就穿插在这样狭小的间隙，不是么？

仿佛有某个不属于这里的声音这样窃笑。

“那么，你还记得多少？”

“只有小时候偷偷跑来时看到的东西。”洪梦昊耸肩，“有很多大哥哥大姐姐在来来往往。”

“嗯哼——”

“但也就是这些而已。”

“就这些？”

“因为实在太久远了。”

“那，你印象里，这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徐浩之换了个问法。

“为什么问这个？”洪梦昊看着他。

“鬼故事也要有个源头吧？”徐浩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怨灵、邪神……哪怕是狐狸作祟也行啊。”

“因缘”或“因果得报”永远是鬼故事的一大主题，现在的徐浩之就是想找到那个“因”。

“没听说过。”然而洪梦昊摇了摇头，“关闭也是正常的闭校……”

“但肯定有什么在这里做怪。”桃白业说，“否则一切都不能解释。”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洪梦昊有些恼，“但是，没听说过就是没听说啊。”

“好啦。”徐浩之急忙抑制了再度蹿起的争端的火苗，“据说这里以前有女生自杀，你听过吗？”

“完全没有。”洪梦昊摇头，“我能记得的都是正常的事……”

“像这种破学校！”桃白业恼怒地拍了拍桌子，“一定发生过些什么才对！”

“哒、哒、哒、哒”……

一串脚步忽地从走廊传来，由远而近。

教室里的三人几乎跳了起来，惊恐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门，教室的前门。

——方才他们进来时没有关上的门此时此刻已经闭合。

脚步在那前面停下。

“砰”！！

而后，有什么东西狠狠拍打了那扇门！

木门剧烈地震动着，一时间徐浩之甚至以为它会被撞开！

他脊背上一下渗出了冷汗，只觉得那门外什么巨大而无形的东西正在等待着他——

对，就像那曾在身后注视着他的东西一样！

徐浩之不由自主地向窗边靠去，身边的椅子被他推得七零八落。

而后他发觉，不止是他，洪梦昊和桃白业也向这里靠来：他们都在远离声源。

敲门声还在持续，桃白业又一次握住了他的手，小声问道：“要是它、进来了……该怎么办？”

徐浩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不知道答案，也因为恐惧而无法发声。

而拍门声，在这时逐渐停下。

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握着的手松开了。

“它之所以关门，就是为了不进来。”或许吧，徐浩之在心底补充。

这些都不过是在事情结束后的马后炮而已，他想，又转向洪梦昊：

“都这样了，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

“这……”洪梦昊迟疑了，“也许……只是我没听说过吧……”

“砰”！

门忽地又响了一下。

“不是吧？！”桃白业小声惊呼着，她又退了半步，身子几乎压上窗户台。

“到底是怎么回事？”洪梦昊不比她好上多少，“它……它生气了……？”

——可是为什么？

拍门声又再度停下。

教室里的三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他们面面相觑，都能看见彼此眼中的恐惧与困惑。

“刚刚是、鬼在……敲、敲门……吗……？”

“我……不知道。”徐浩之声音颤抖，“如果是鬼，那一定有什么方法、否则……”

否则，他们都会死在这里吧。

不，应该说，只是普通地死去都已经算是运气好吧？

他们会被永远困在这片黑暗中，手电会没电，没有人会来救他们，他们会被慢慢地折磨、惊吓，最后饿死……

光是想象就足以让徐浩之浑身发冷，他握紧了手中的光源。

……不行，不能去想象。

他摁住额头拼命思索。

“道经？佛经？或者别的什么……辟邪用品呢？玉佛？”

“我身上没有那种东西。”洪梦昊开口，“就算有……如果它有用，我们还会被困在这里吗？”

的确是这个道理，徐浩之不由得苦笑：“既然如此，鬼有什么想要的？也许达成它的心愿，它就会让我们离开？”

“要是没有呢？”桃白业反问。

“那也总该有些什么吧？”徐浩之说，“不然，为什么要困住我们？”

“如果……”桃白业没有停下追问，“它的愿望是让某人死呢？”

“——”

徐浩之彻底失声。

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也直觉地意识到自己不能回答。

——内斗永远是恐怖故事的另一个主题。

但沉默也可以理解为默认，洪梦昊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而后突地瞪大了双眼。

“那……那边……”

“？！”

教室后侧的黑板上，一只粉笔正飘浮在半空。

“吱”——

它摩擦黑板发出尖锐的声响。

白色的印子开始在那上面蜿蜒，浅色的痕迹不断残留、残留、残留……

“它就在教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