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杀手以大厅中央的一排桌椅沙发为掩护,来回躲闪,身法极快,但几次试图跃起杀人,都被乱枪压制下去。
看她身材苗条,眉目清秀,分明是一女子。
而她的武器,却是一柄弧度夸张到极致的弯刀。
更为奇特的,是她手腕上吊着一个小铃铛,行动若从容,则发出清悠的风铃声。
郝温媃皱眉:杀人就杀人,还搞这些小情调……
“投降吧,你跑不掉的!”曹干喊道。
“外面还有暗哨,有狙击手,有重机枪,天罗地网,一旦你出了这个大门,必死无疑。识相的,投降吧!”
曹干应当没有开玩笑。
曹氏庄园一向是块禁地,在调查组高官入住之后,防卫必然数倍增强,这杀手能够无声息闯入、杀人,固然是能耐极大,但惊动了防卫体系,再想全身而退,恐怕便不能了。
甚至,能否走出这道铁门,都还是个问题——
铿!杀手手中的弯刀忽然一分为二,反向双刃,呈螺旋状飞出。
两名鸾聪卫还来不及哼一声,脑袋已在一道旋转的寒光之中,被斩离肩头。
后面几人仓皇躲过,亦是中刀见血。
弯刀横扫一圈,重回主人之手,再度抛出。
这回鸾聪卫们学乖了,个个抱头趴着,不敢动弹。
郝温媃心中暗笑,鸾聪卫性狡,善侦缉,若论对阵强敌,则不如军士奋勇。
杀手趁机凌空跃起,接住飞回的弯刀,一劈而下。
厚重铁门,应声裂开一条缝隙。
另一边再来一刀,便可破门而出。
杀手身后,曹干举起手枪。
郝温媃一个燕子抄水,足底踩过曹干头顶。
受惊的曹干一枪打偏,看到郝温媃扑向门边,愣住。
女杀手已经劈出第二刀,并踹开铁板。
鸾聪卫们举枪乱射。
嘭——
一团浓雾若巨伞般猛然撑开,一霎化为狮形,将郝温媃包裹其中,也挡住了女杀手。
射入狮形浓雾的子弹,遭到强大能量的阻挡,速度变缓,慢到肉眼可见。
女杀手眼中余光一扫,头也不回,钻出了铁门。
雾狮急忙伸爪,想要拉住她,却晚了一步。
在外面,无数枪口对准了这边,随时准备粉碎今夜的来犯者。
一条纤细的人影刚出现,后面就冲出一头魔怪般的巨狮。
它高举并挥舞一扇大铁门,挡在身前,眨眼就将那人影吞没。
枪手们几乎本能地扣动了扳机。
弹雨倾射,那头飞烟散雾的巨狮腾空而起,很快消失在茫茫夜空……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杀死牛响?”
“谁让你来的?有什么目的?”
“说话!你能不能说句话?”
“看在我舍命帮你的份上,请你将实话告诉我,反正,反正已经到了这一步……”
群山之中,一棵树下,郝温媃急切地询问着。
女杀手的面罩被揭去,平躺在地,面色安详,光泽渐失。
她自始至终,没有吐露一个字。
郝温媃不信她是哑巴,因此不停在问,拉着她的手,满腔诚恳。
可惜没有时间了。
女杀手腹部和胸口中弹,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郝温媃自问没有起死回生之术。
“好吧,好吧,这是你最后的时刻,我不打扰了……对不起,对不起……”
郝温媃往地上一坐,放弃努力。
“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你好好休息。”她喃喃自语,跟女杀手一样,抬头看星空,“我很累,也想休息了。”
寒星疏落,隐藏在阴幽的云天上,触景生情之人,难免体会悲凉。
郝温媃怔怔出神,手上传来一丝极弱的颤动。
她低头,发现女杀手终于肯正眼看她。
郝温媃注视对方,燃起希望。
可对方还是没开口,或者说,已经无力开口。
只有目光在艰难转动。
停在某个位置之后,再也不动了。
郝温媃顺着目光,看到了小风铃。
她轻轻抬起那只手腕,知道小风铃的主人已经走了。
这风铃别出心裁:一只普通的白色贝壳,上面画了几片嫩绿叶子,里面噙着一颗蚕豆般大小的铃铛,一起串在一根细线上……
郝温媃反复端详,无法参透这东西的奥秘所在,就像无法理解一个杀手为什么要在手上戴着一串小风铃。
或许它只是对女杀手个人有特别的意义,临死都要看上一眼,并不代表别的含义。
然而就这样算了么?
要不要把它拆开,仔细研究?
唔,即便非要那么做,也不是在此时此地吧。
“我们算是有缘,留个纪念好么?”她问过女杀手,解下风铃。
接着,她查看死者的右肩,没发现身份烙印。
也就是说,这女杀手是个没有身份的“隐形人”。
郝温媃不再做进一步的搜查。
没这必要。
她将死者草草埋葬,独自下山,来到大路边,找了个角落坐着,调整思路。
自己现在相当于逃犯,不宜公开露面,而且整个事情错综复杂,疑云重重,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她举起那只小风铃,自言自语:“哪怕把你磨成粉,烧成灰,也得找点线索出来。”
“省省吧,没有用的。”
一个声音在上方响起。
郝温媃弹簧般立起,喝问:“谁?滚下来!”
一条人影从树上落下,背对着她,神秘兮兮,“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荒郊野岭,残星冷夜,让一位美女凄然独坐,黯然神伤,简直不可饶恕。我拼着这一宿的美梦全不要,也得跑来陪美女共度时艰。”
郝温媃睁眼瞅得明白,怒斥:“曾强夫,你个混蛋,三天不打,是不是浑身皮痒痒!”
那人转过身来,正是曾强夫。
“我不仅皮痒,心更痒,美女若能为我身心止痒,往后我便是你的人了。”
郝温媃知道,关键时刻没个正形,从来都是这个男人的强项,要和他在这方面一较短长,想都别想。
“我不和你废话,就问你,你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飞来的啊。你看我这一路,从城里到山林,足不落地,腿不歇气,满身大汗就像泡过热水澡一样。幸亏我这身轻功被你调教得出神入化,否则半路上我就躺下了。”
曾强夫边说边靠近,搂住郝温媃肩头,“来,咱们坐下说。”
“跟你很熟是怎么着?”郝温媃肩膀一甩,“我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原来你是问这个,那你刚才的问法不对,你应该说:你怎么来了?而不是说:你怎么来的?”
“好,你怎么来了?”郝温媃忍着小暴脾气,重问一遍。
“其实很简单,我知道你遇到麻烦,就连忙赶过来了。”
“你哪只眼睛能看到我有麻烦?还是因为你是神仙,未卜先知?”
“我没有千里眼,也不是神仙。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当你困苦无助之时,第一个来到你身边的,肯定是我——现在我只是信守承诺而已。”
“你这一大堆,说了等于没说,是吧?”郝温媃一对杏眼溜溜圆。
“算是吧。”曾强夫耸耸肩,“随你怎么认为。”
“曾强夫,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郝温媃直视他满不在乎的样子。
“除了每天想你九百九十九遍没告诉你,别的我什么也没瞒你。”曾强夫无视那警告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