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贻坊,原来又是四艺坊的谐音。
四艺——琴棋书画。
琴自然不单单指琴类,而是涵盖了各种乐器以及歌舞。
四艺各据一院,其中的琴院也就规模第一,声势第一。
“曾先生,你想去哪一院?”辛暮寒问。
此地门庭广阔,车马及宾客从容有序,接待人员也是殷勤有礼。
这样的场所,肯定不会像影视剧里面的青楼那样,莺燕纷飞,戏啄游人。
“这个嘛……”曾强夫摸后脑勺,环顾四处,“金玉并呈,还真是不好选。”
“嗯,我来介绍一下。”辛暮寒言简意赅,总结特色:
“棋院融通方圆,发人灵智;书院龙蛇见性,文气炼神;画院泼墨当歌,任撷天地;至于琴院嘛,仙音玉色,辟尘凌霄。”
“那就不用想了,去琴院!”曾强夫一挥手。
走了两步,发现其他人没动。
“曾爷,你忒猴急。”郝温媃哂笑。
“急?嘿嘿,咱们不是一起么,有你在我还能急出花来啊?”
“我一个女人家,跑去看那些眉目传情、春色撩人的表演,不合适吧?以后空闲时间学些歌舞乐器,来这里兼职捞外快,动动手、张张嘴、扭扭腰,轻轻松松挣男人们的钱,倒是一条好路子。”
“哎呀~郝美女,凭你的脸蛋、身段和风情,真要入了士贻坊,呵呵,那在这片风月胜地之上,能使车马盈门、冠盖云集的花魁娘子,舍你其谁?不往远处说,就看看咱们这堆人里边,指定就有曾先生、王先生、辛三爷跑来给你捧场,到时候大伙儿一边醉赏歌舞、吟诗作赋,一边大打出手、扬威耀武,其情其景,岂不快哉妙哉!”萧毒调侃奚落,抚掌称贺。
“小妹,你别光逞口舌之利。”丁拓说话了,“简单一件事,总要被你带到沟里去。”
“我去书院,你们随意吧,愿意就一起来。”他一转身,径直走了。
“书院好,书院好,修身养性。”王邻汝尾随而去。
“我去棋院看看。”辛暮寒嘴上说,腿没动。
“你要去下棋?”郝温媃摇摇头,“可惜我不会。”
“不,让院里的高手下,我旁观,旁观者清嘛。”
“唔……那也好。”郝温媃答应了。
“萧姐,你呢?”辛暮寒看着萧毒。
他比萧毒还小几岁,不能像其他几位道将一样,一口一个小妹。
“我是俗人,就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高雅的欣赏不来,当然只能去琴院解解闷了。”萧毒笑眯眯。
“也好。”辛暮寒点头,“别贪玩,记得照看好曾先生。”
他虽年轻,地位却比对方高,且又少年老成,这般语气,并无失礼。
曾强夫和萧毒进了琴院,看到前面一个大柜台,后面立着一个端丽的女子——
大约就是这里的“前台”吧。
来到柜台前,曾强夫先往墙上的画像瞧了瞧。
“此处竟然也挂女王画像……”他自言自语。
“越是这种地方,越要找个镇宅之物,给自己提气壮胆。”萧毒轻声嘲讽。
“两位客官,想观赏什么节目?”柜台后的女子神色温婉,语气中却带一丝傲然,“本院乐器演奏以及歌舞表演,每项都有出色伎师。”
“第一次来,不知道怎么选。”曾强夫道,“要不,你给推荐一下?”
“乐意效劳。”女子翻开了胸前的一本册子,浏览,“这有位霁雪姑娘,以素纱起舞,漫如飞雪,亦圣洁,亦凄美,撼人心魄……两位意下如何?”
“跳舞啊……”曾强夫摇摇头,“今天就不看了。”
女子继续,“呖莺姑娘,歌喉无双,上入青云九重,下落渊泉十里,天地方圆,其声凤鸣百啭。两位若是错过,日后怕是要后悔。”
曾强夫犹豫着,“唱歌的话,还是下次吧——歌舞一类,以前欣赏得太多了。”
“要么两位就换换口味?本院刚来了一位琴师,神游于万物之间,自得一世界,抚以七弦重现。她于幕后奏曲,不以姿容惑人眼目,其心其艺,纯粹之至。”
“哦?这倒有点意思。”曾强夫拍板,“就是她了。”
“怎么?”萧毒眉毛一挑,“你不是奔着秀色可餐而来的么,现在又改吃素菜了?”
“我那是故意气某人的。”曾强夫耸耸肩,“像我这样清心寡欲的男人,身边有一两盘秀色,就够我顿顿饱餐了——偌大一个士贻坊,秀色满园,万紫千红,你想撑死我啊?”
萧毒脸一扭,嗤之以鼻。
“两位客官若是决定了,请先付账。”前台女子道。
萧毒:“多少钱?”
“四百狮元。我们士贻坊的每一项表演,都是这个价,如果客官观赏才艺之后,觉得物超所值,也可以给表演的伎师赠送钱物。”
萧毒不动,瞪着曾强夫。
“瞪我干什么?”曾强夫翻遍衣袋,“我穷光蛋,没钱,一文不名。”
“哼~”萧毒掏出几张钞票,放在柜台上。
那女子笑盈盈的,双手递了一块两指宽的玉牌过来,上面刻有“士贻坊琴院制”等落款,中间是“心杳”两字。
“带两位客官去心杳琴师的雅舍。”这个“前台领班”,对“服务员”吩咐道。
曾萧二人跟在后面,进了心杳雅舍。
此间摆设,色皆淡朴,素简已极,然而区区数件器物,大工不巧,又显主人品位高妙。
眼前有四道苇帘,围成一个独立的空间。
雅舍主人,心杳琴师,应该就在其中了。
苇帘紧密,透光不好,后面人影隐约,不甚分明。
帘外站着一个琴童,满身伶俐,招呼客人就座,奉上茶水,然后对着帘内一躬,“吾师,宾客已至,请抚弦。”
琴师也无半声应答,调拨几下,琴音便起。
曾强夫初时不以为意,渐而如同攀山越岭,遥见斑纹猛虎啸莽苍,忽而又似身临绝壁,远眺浩荡风云排长空……涔涔下汗,栗栗颤股……五脏六腑,十二经脉,处处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一丝丝电流,蜿蜒穿行,阵阵酥麻。
倒不是说这琴声有多么铿锵激越,多么壮怀激烈,而是琴师之胸臆与境界,邃邈空灵,授曲以魂,已经到了勾人神识、震人心魄的地步。
一曲终了。
小小雅舍,似有千人万兽奔腾而过,似有千山万水穿梭而去,涤荡之后,满地飘零。
曾强夫缓缓回过神来,看萧毒,“怎样?不虚此行吧?”
“还不错。”萧毒也挺服气。
曾强夫问那琴童,“你家主人,能否请出相见?”
“不能。”琴童很干脆,“吾师以心待客,以曲会友,除此之外,概不牵涉。”
“果然是高洁之士,超凡脱俗。”曾强夫又看萧毒,“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萧毒白了一眼,“干嘛?”
“借我一点,以后还你。”
萧毒见他郑重其事,也不好推托,递了二百狮元过去,“就这些。”
曾强夫皱眉,叨咕一声:“小气。”
“感谢心杳大师弹奏琴曲,赐降天籁。鄙人一点心意,请收下。”他借花献佛,双手奉上。
琴童从另一边掀帘进去,交给琴师。
稍后,琴童出来,一只手掌握着,到曾强夫面前,张开,“你借款相赠,礼轻义重,吾师为谢此诚意,也回赠一物,愿你哂纳。”
掌中之物,竟是一颗莲子。
“多谢多谢~”曾强夫合十致意,收下礼物。
走出雅舍,萧毒把手一伸,“拿来。”
曾强夫:“什么拿来?”
“莲子。”
“一颗莲子,你也要跟我抢?再说,这可是别人送我的礼物,你懂不懂礼貌?”
“少废话!”
萧毒不像闹着玩。
曾强夫只得乖乖上交。
萧毒一边走,一边将莲子仔细查看。
此物并无破绽。
她把东西藏进衣中,忽然又想起什么,口气严厉:“跟我来!”
两人悄然钻入隐蔽处。
萧毒令曾强夫伸展双臂,笔直站立,开始搜身。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一点夹缝旮旯都不放过。
看着对方如临大敌,曾强夫心里暗自发笑。
“想占我便宜就直说,故弄玄虚的做什么?”
其实他知道,对方是担心他已将莲子偷偷调包。
“夫人,就凭咱俩的旧日情分,你有什么要求,还不是一句话?何必扭扭捏捏,装腔作势,白白浪费这点见缝插针的宝贵时间?”
萧毒专注眼前,直似未闻。
查无所获,所疑不实,萧毒这才罢手,两人一道出了琴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