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日，晴。前几天我藏在床底下的鸡腿被人偷了，我没抓到犯人是谁，但船上就我们几个，月儿我总能找出那个贪吃的，偷鸡腿的贼！

我猜不是师傅就是小黑，不是小黑就是赵无惧。现在他们几个在我眼里，谁都长得像小偷。他们几个钟尤其是师傅，越看越可疑，他耳朵那么灵，就算不是它偷的，他也知道是谁，可他却不告诉我。

而且师傅昨天爬上桅杆喝酒的次数，也比前天多了一次，这就是他做贼心虚的证据！

师傅不仅做贼心虚，这几天还处处给我出难题。就像昨天一大早，他就让我们下船去爬去那个什么白帝城。

那么高的山，那么多的阶梯！师傅他肯定是想累死月儿我之后，再收一个像江离姐姐那么可爱漂亮的女孩子当徒弟，这么看来他偷我鸡腿也是顺理成章的一件事了！

阿城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赵无惧带路，黑驴其后，小丫头扯着驴尾巴跟在后面。

小丫头鬼头鬼脑的模样阿城看了直想笑。小姑娘的鸡腿被她自己睡得迷迷糊糊，爬起来吃掉，鸡骨头还扔到了江里面。看样子就算是做梦也知道，偷东西吃了之后要毁尸灭迹。

可惜她第二天发现鸡腿不见了之后，反而将这些忘了个一干二净，开始拐弯抹角的审问全船，到底是谁偷了他的鸡腿。

阿城这时候就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没学上一点镜花水月之术。要是将小丫头那段精彩的梦游吃鸡腿录在水镜之中，等她醒来之后审问别人的时候再放给她看，到那时小丫头的肉脸上一定很精彩。

在正午的阳光落下前，一行人爬上白帝城。小丫头扯着驴尾巴爬了六十二个阶梯之后，就在阿城和黑驴背上轮流趴着休息。

阿城将小丫头多活动活动的想法泡汤。

眼前的这座白帝城建在瞿塘峡西口，江北的白帝山上。城名和山名都来自它的建造者，白帝公孙述。

白帝公孙述初以吏治干练扬名于清水，又乘新莽之乱崛起于蜀地，最后更是与东方那位天命之主一同登基称帝。

只不过结局不同，白帝公孙述偏安一隅做了十二年的太平皇帝，而光武皇帝则是用了十二年的时间克定天下，一统海内。

历史上胡乱称帝的多半没有好下场，可当初要是那位仁厚的光武皇帝领兵西征的话。白帝也许能在长安城里陪着妻子儿女，当一个安享晚年的安乐侯。

白帝落在了被他刺杀未遂，艰难逃得性命的吴汉将军手上。重伤而死的白帝公孙述，未能亲眼见到他的九族老小尽皆悬首东门，也许是上天又怜悯了他一次。

“这下你知道白帝庙中为什么没有白帝像了吧！”赵无惧朝阿城背上的小丫头说道。

没人应，缠着要听故事的小丫头已经趴在阿城的肩膀上睡着了。小丫头也许更爱听光武皇帝和他夫人的恩爱故事一点。

阿城将小丫头放在黑驴变成的大马车内，小石磨还是不会说话，只会叫着“馍馍”。

小石磨这会被黑驴变成了一只石狮子，在前面拉着黑驴变成的马车。黑驴想想当年拉了石磨好几十年，现在总算是有所收获。

不用自己动真好！

讲故事给小丫头听，这种事情在队伍里还是赵无惧比较拿手一点。

阿城想，等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带着赵无惧去一趟江城的天桥下。见识一下说书人李老夫子的精彩表演。

李老夫子能让王史两位公子那样的聪明人，乖乖把钱送上门。而现在的赵无惧，一不留神讲得不好，还要被小丫头搬出黑驴来吓唬一顿。

黑驴这根鸡毛，又能被小丫头拿来当令箭用了。

这事得从离了蚕谷谷主船说起。

从那艘镇克上下来之后，手脚发软的赵无惧和四只蹄子一直颤抖的黑驴，都被那突如其来的一道剑气吓破了胆。

蚕谷谷主从袖中的桑枝上折下一只当赔罪，小丫头代为笑纳了。一人一驴当时头脑已经空白。

重剑大汉的那道贴着他俩脸上划过的剑气，让赵无惧和驴觉得是在鬼门关口绕了一圈。

本来赵无惧还为了在巫山十二峰里一剑伤三蛟自得。黑驴在武落钟离山与白虎大战三百回合之后，心里产生了一点小骄傲。

两颗飘在空中的心，都被这一剑给插到了谷底。

黑驴要好一点，它好胜之心不强，飘起来的心也就飘在空中离地面两三尺的模样。

黑驴贪吃贪睡不出力了很多天之后，身体恢复过来。那张纸符现在是用得出神入化，想折什么就折什么，折成什么也就变成了什么。

所以能从赵无惧身上找一点自信心回来，黑驴也不是十分反对。毕竟重拾信心的最好方法，就是找个对手打上一架，并且获得胜利。

黑驴在赵无惧拿出一点点赌注之后，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答应和他切磋切磋。

切磋的双方，都把对方看成了能让自己轻取一胜的对手。

赵无惧信心来自于巫山十二峰下的一剑斩三蛟。

黑驴则是压根没把这个获得一点残留精金之芒的小子放在眼里。

黑驴大人我自己可是将那只大虫电成黑炭的存在啊！

这场人驴大战，以小丫头的鼓掌欢呼为开始，在阿城把他们踢到岸上到达高潮。最后以黑驴一屁股坐到赵无惧身上落下帷幕。

为什么要踢到岸上，因为术法和剑气在甲板上纵横交错，割坏了符船还得阿城自己来修。阿城那有闲工夫做这些，直接省事的两脚，把一人一驴踢到了岸上。

哪知上岸后的黑驴，觉得玩的差不多了，五行术法直接将赵无惧困住，又用龙威震荡心神，接着一屁股坐在赵无惧的背上。

小丫头坐在阿城身边吃着花生，正准备看一出大戏。哪知一人一驴上岸的瞬间就结束了战斗。

花生都没动呢！你们就打完了？退票！赔钱！

赵无惧直到被困住无法动弹的时候，才发现这只黑驴就像戏里说的那样，是一位喜欢扮猪吃老虎的主。它这种驴，只要碰到自己手握胜券的对手，就喜欢玩猫捉耗子的游戏。

开始的时候和你打得有来有回，一副势均力敌的模样。等到你以为取胜有望，突然来上致命一击，将你的希望彻底浇灭。

这只狡猾的黑驴，在船上只是单纯的操纵江水，防御自己的姬父剑。等它一上岸，嘴脸立马就变了，五行法术一下子全施展出来，土木之墙、水火吐息、利刃封喉、致命的杀招将自己团团围住。

这就输算了，它故意把这些术法露出一点破绽，让自己产生能脱出重围的错觉。

剑气正要从手中的姬父剑中激发，将那些术法破除的时候。

突然一股骇人的龙威以黑驴为中心蔓延开来。自己顿时心神激荡，手脚无法动弹，姬父剑从手中脱落。勉强抬起头，就看见那个巨大的驴屁股，慢慢变大朝自己身上坐了过来。

至此以后，赵无惧重新变成船上最弱小的那一位小虾米。

小虾米一进城，就把切磋的彩头，白帝城里的全部水果，塞进了黑驴的耳朵里。说是全部的水果，其实也就相当于在巴氏部族里一个大点郡落的存量。毕竟现在的白帝城不想是一座城池，用县乡来形容才更恰当一点。

公孙氏称帝已经过去很久很久，巴山蛮夷不通，蜀西又有瞿塘峡和长江的这两个天险阻隔。白帝城这个地方不再是什么兵家必争之地，连城墙都不复存在。

现在的白帝城，出名不是因为他的建造者，而是在此托孤的刘皇叔，以及那些吟诗作赋的文人墨客。

三功庙里，非正统而称帝的公孙述，早被人推掉了泥塑金身。堂中坐着的是匡扶汉室的玄德公与竭心辅佐他的卧龙孔明。

赵无惧在学堂里学到的经史与阿城在书摊上看到的故事不一样。而且经史里的这些东西，要比说书人口中讲的无趣得太多。

小丫头听得无趣，阿城不想去听。为了哄在阿城背上捣蛋的小丫头，赵无惧勉强讲了一段，这种东西果然催眠有奇效，小丫头没听完就已经睡着。

三功庙里匆匆一眼，阿城跟着赵无惧前往夔门观景台。夔门既瞿塘峡的西口。

赵无惧和阿城都没来过白帝城这个地方，黑驴倒是知道路。但大街上找一头驴问话总会显得问话人有那么一点愚蠢。

再说了问路这种事情，只要你稍稍客气一点，再严肃一点，同时有几个铜钱在手中的话，不管你在什么地方，你都能知道你想知道的路。

石狮拉车太过招摇，快进城的时候，黑驴就已经变回本身。

小丫头趴在驴背，双手环着黑驴的脖颈，多肉的下巴搁在黑驴头上。

这幅模样一直持续到黑驴经过一个小酒楼，闻到酒楼里麻辣兔头香味的小丫头，在梦中也应该是看到了某些好吃的，小嘴一张咬在了黑驴的耳朵上。

撕心裂肺的驴叫声中，一个人影被甩了出去。阿城在后面稍稍托了一手，避免小姑娘的头先着地。

小丫头摸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嚷嚷。

“你摔我干嘛！”爬起来要踢黑驴的屁股。

“师傅你怎么不接住我！”扯着阿城的袖子，刺啦一下撕掉一块布。

“笑什么笑！”肉手指着赵无惧。

“哇……”人已经跑进了小酒楼，嘴里流着口水，指着邻座的麻辣兔头要了一份大的。

将小丫头拉倒二楼，一行人凭窗而坐，迎风把盏。

望着远处瞿塘峡的风景，阿城想起了李仙人的几句诗：

朝辞白帝彩云间，

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尽，

轻舟已过万重山。

要是我从这江水顺流而下，是不是明天就回到了江城，回到了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