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是黑山？当初在末流城杀死奈奈的，也是你？”

“黑山是你们自己种下的恶果，如果不是雷爵杀死我，将我的身躯和灵魂彻底分离，这个世界又怎么可能会受到异变和凶兽的侵蚀？至于你所说的奈奈，她不过是占据了幻的力量的窃贼，造物觊觎起源的力量，不管过了多漫长的岁月，你们的贪婪永远不会改变。”

“你看”，黑契走到万篱身边，看着风栖说道，“这就是你相信的起源神。”

“呵，没想到他也在这里”，白因看着黑契，“看样子，他似乎还不知道某些事情，我本想让你得到他的身体，进入风暴域，为我破除这禁制，因为所有与我有关的事物都无法活着通过那道墙，可没想到，你不但做到了，还将这个乌灵人带到了我的造物可以触及的位置。”

黑契始终以为自己是白因的造物，但遇见风雪之后，他很快转变了为对方效命的想法，或许在他心底，他希望帮助的这个世界同他本身并没有任何关系，这样的援助，或许只是因为对风雪，亦或是这个世界的怜悯，但他做得很认真，他有自己的判断。

或者说，那本就应该是万篱的判断，但现在的万篱，他才是白因的造物。

造物，被神灵创造出来用来实现某种目的的生命，比如说，帮白因破开风暴域的壁垒。

过往的很多事情渐渐地可以解释了，为什么白因始终关注着万篱，为什么她明明可以轻易解决掉黑山，却只是让万篱沿着历史的轨迹不断前行，因为她和佚名一样，也需要让历史导向此刻的情景，甚至，为什么起源的神如此担心卷入命运，也可以解释了。

当她的身心被分离的时候，万篱相信，那时她就已经无法摆脱命运的纠缠了。

但万篱，在得到那个身体的记忆之后，在遇见奈奈之后，就不这么想了。

如果让他选择的话，他大概也会像黑契那样，为了出生后所见的一切，毫不犹豫地背叛眼前创造自己的人，或许是因为，他也已经被命运紧紧牵扯住了，他，以及奈奈的命运。

风栖所骑的黑兽脚边，世界骨的身影悄然出现，像迷雾中的幻影般飘忽不定。

“你曾经战斗过”，他说道，“现在，你失败了。”

“我花了很多心思让你从佚名那里得到了雷爵的大部分灵魂，现在，好好想想怎么才能破除云墙的封锁，之后，我会让你见到你的奈奈的，一旦汇合，黑山和所有的黑兽都将不复存在，我将回归起源，不会再为这个世界花费精力，你，也拯救了这个世界，怎么样？”

黑契手腕上的灰火之轮飞旋着，他转身，看着万篱。

白因提出的条件无比诱人，因为突然之间，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有了解决的办法，而且在万篱的印象中，白因曾帮助过他很多次，即使死在雷爵的手里，她也没有报复这个世界。

的确，但，那是在她还困在黑暗领的时候，在她，还没能力报复雷爵的时候。

“你知道吗？过去，你从来就不是什么英雄，你的身上带着我的气息，你的到来会让这个世界的造物陷入某种异变，会让他们受到力量的诱惑，起初，我希望你能够得到雷爵的灵魂，得到神灵的身体，能够取代那个原本将要前往北方的家伙，这是我的实话，我没必要哄骗你来让你为我做事。但现在，你有个机会，你能够真正拯救这个世界，能成为万篱，而不是继续犯傻，你不会认为在我能够看清这边的世界的情况下，你们还能够击败我吧。”

万篱看着骑在巨兽上的男人，转头，看着真正的万篱。

过往的所有，对他而言不过都是幻影，即使他真的同奈奈在一起过，但，种子是万篱的，他窃取了他的回忆，在末流城的楼堡里，焰火绽放之时，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奈奈。

如果奈奈真的回来了，黑契怎么办？他还要杀掉他来隐藏这个秘密吗？

他在犹豫，而在无光神殿的深处，凝聚成形的黑暗像是花苞般缓慢绽开，古老的神殿已经被岁月腐蚀得不成样子，但那道巨石雕刻成的拱门却始终在，被无数筑石簇拥着的石柱上，是数百年前，那些代行者工匠留下的痕迹，这一天，白因已经等待很久了。

留守在神殿内的乌灵人匍匐在地上，额头上满是冷汗。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啊！”

小羡站在人群的最外围，她没有下跪的习惯，却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遍布整个神殿的，是震耳的嘶鸣声，像是数百万人在齐声哀嚎，巨大的响声让四周的墙壁都开始震颤起来，这里随时都会有坍塌的可能，但那些乌灵人却像是什么都看不见般，着了魔似地跪在地上，不管她怎么询问，对方都没有任何回应。

此情此景，那些痛苦的嚎叫声，无一不在深深刺痛她的意识。

她是在海祝城的楼堡成长起来，知道这种叫喊意味着什么样的痛苦，也终于明白，那些筑石，里面放置的虽然是黑兽的灵魂，但那些黑兽的灵魂，其实最开始是来自于人类的。黑兽能够吸收亡者的灵魂，而此刻，那些人又一次承受着剧烈痛苦的洗礼。

她想让这一切停下来，但张开嘴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前面的黑暗正在吞噬那些跪倒在地的乌灵人，像是面由黑雾构成的墙壁，正缓缓向前推进，那些跪在地上的乌灵人，刚一接触到黑暗便脱力扑倒，金色的光尘自他们身上散逸出来，被无边的黑暗吞没。而在墙壁顶端，她看见了长满绒毛的巨大肢节，它们碾碎墙壁，带来滚滚的落石，看样子，似乎正从那片黑暗中奋力向外挣脱。

轰！一条肢节猛地向下甩落，直接将大半乌灵人吞没，烟尘席卷了整个洞窟。

“真是疯了！”

女孩骂了句，转身飞快朝着洞口的方向冲去，然而身后，一道暗影以数十倍的速度瞬息贴上，重重抽打在她的脊背上，几乎要将她拦腰抽断，随后，小羡猛然飞出洞口，跌落。

因为最后的攻击，她所在的高度，足以将万篱砸成灰火之轮的碎片。

无边的黑暗中，纯白的光辉落下，幸存的乌灵人抬起脑袋，流着泪望向光源的方向。

这情景像是黑暗领的再现，那时还是暗影的他们就在追逐着那些光点，尽管光亮很快就会熄灭、散去，他们却孜孜不倦地奔跑了数百年。上一次，白因为他们带来的光明，让他们重返这个世界，而这一次，光亮已经到来，而黑暗和永恒的寒冷，也来了。

终于，整座山峰轰然坍塌，以拱门为中心，扩散开的球形黑暗笼罩了半座山。

奇界的身躯舒展开来，虽然还未完全从黑暗领中挣脱，但看身体，已经能够完全覆盖一座中型甚至是大型的城邦了，只不过在熹微的日光下，巨兽的身体像是幻影般飘忽不定，仿佛只要被风轻轻吹一下，就会彻底散开消失。

“之前从附近的黑兽身上弄到的血肉，也就只能达到这个程度了。”

全身都笼罩在白色光辉中的女子站在奇界的头顶，低垂目光，俯视着底下充满生机与朝气的世界，同黑暗领挥之不去的死亡与阴冷相比，这里已经相当完美了。

而在她身边，还站着另一个女孩，奈奈。

“你不能放过这个世界吗？”

“如果我放过这个世界，你和我，永远都无法回到起源了，只要三万六千创生界里还有任何一个造物活着，我们同他们的联系就还在，我们的力量就会被削弱，而要毁灭那些世界，我就必须在这里夺回我失去的力量，然后，重返起源塔，让那些人知道触怒起源的后果。”

奈奈不再说话，天空中，浅蓝的光辉正透过云层，落在她的身上。

尽管阴云密布，但此时明显还是白天，只是，月亮已经悄然升到了高空。

与那些光一并到来的，还有来自格绯的力量，至高月亮的分化。

女孩眨了眨眼睛，她还记得万篱，记得在海祝城发生的一切，但等到那些力量彻底回归，她，或许就不再是那个女孩了，她将成为真正的王女，三万六千世界的王女。

“我想要再逛逛，反正，你那些黑兽要赶到这边，也要段时间吧。”

白因转头，盯着奈奈看了会儿，奈奈知道她在怀疑自己，不过还没等对方说话，女孩的身影已经消失，毕竟，她还带着过往的回忆，王女要做的事，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意。

“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白因攥紧了拳头，明知道对方已经离开，却还是忍不住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