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上唯有一所医院，医生赶来查看，面色凝重。

"袁老爷需要动手术，速度快。"

乳娘早已吓得瘫软，傻愣愣地半跪在书房门口，双手捂脸，痛哭流涕："我就知道，那人要对老爷不利，不该放他进来，真不该放他进来呀。"

几次欲挣扎起来，完全动弹不得。

"我陪爹爹去医院，你们照看好乳娘。"

霍连秋想去搭把手，袁幼仪语气坚毅，谢绝了他的好意。招呼家里几个精壮的男子，抬老爷去车里。

冷静得可怕。

书房死般的沉寂，乳娘偶尔抽泣成了仅有的声音。

夏衍蹲下身，几分钟前袁老爷躺的地毯处留下大块儿的血迹。子弹打入他心脏附近的位置，或许碰到了什么重要的血管，血流得很快。

人倒在桌子前方，有个摔碎的茶杯。里面的茶水温热，估摸他中枪时正在这儿喝茶与人聊天。

是了，乳娘说下午那个奇怪的男子来找袁老爷。

先前置于书房的那幅三口棺材的画只剩下外面的木头框架，画纸被撕去大半儿。桌子旁还有个炭火盆，刚刚燃烧过什么东西。

夏衍用手指碾了碾，又放嘴里尝了尝。

"是纸。有人撕毁了这幅画，丢进火盆里烧了。"

"三口棺材，唔。"瞿天文打量那剩余的半幅画，"画的确实不怎么样，跟我刚学画画时候的水平好不到哪里去，这也值得装裱？"

"何止，对方还特地大老远坐船給送来。"

袁老爷背对着窗户的方向，被子弹打中，痛苦倒地，照道理讲……

夏衍撩开窗帘细细摸索番，墙面完好无损，更不存在什么子弹孔之类的。

"我刚刚瞧过，子弹从胸前穿了过去，并没有留在身体里。"霍连秋在旁说道，"很确定。"

书房地方不大，又要避开血迹，瞿天文垫着脚没处站，很是难受。摆弄血渍和痕迹是夏衍的特长，自己插不上手。

于是搀扶乳娘去书房外面坐着。

"乳娘，你仔细想想，那个奇怪的男人进了书房后再没出来过？"

"没有，真的没有。"乳娘缓了好一会儿，清楚有所平复，讲起下午发生的事儿。

她帮袁幼仪等人准备好钓鱼的东西，送出了门，回厨房拾掇晚上的餐食。大约4点多钟，外面起了凉风，像是要下雨，乳娘招呼小丫头收衣服，喊了半天没人应，合计准又是趁她不注意偷懒。

没办法，暂时放了手头的活儿。

走到门口，见那个奇怪的男子站在外面摆手，示意她开门，说是袁老爷邀请他来的。

"老爷早晨的时候提过嘴，下午可能有外人来访，让我多招待，但怎么可能是他。我抄起门边的木棍子想赶他走，那家伙居然大着胆子叫高声叫我们老爷。"

乳娘讲到此处愤愤不已，"结果老爷真从书房的窗子探出头，要我带他上去。"她叹口气，"我们老爷太固执，但凡他决定的事情无人能够劝阻。"

瞿天文不知从哪掏出个黑皮本子，问："记得那是几时吗？"

乳娘愣了下，回想道："我领着人进书房后不久客厅的时钟敲了5下，所以是不到五点钟的时候吧。"

"大白天的，那人仍是披着斗篷，帽子几乎把整张脸盖住，似笑非笑的模样，慎得慌。"乳娘担心那人对袁老爷不利，带他进了书房后没离开，而是借口留在里面想听听。但袁老爷并不想她打扰，冷着脸要她出去給客人沏茶。

乳娘不情不愿出了书房，叮嘱对面的李老头帮忙照看。

沏茶的功夫，楼上书房里传出"砰"的声，像极过年时放的鞭炮。

"我吓傻了，心里咯噔下，准是老爷那边出了事儿。"

乳娘和李老头两人拼命拍门，一直无人应答。李老头试图用身体将门撞开，但力量太小并没有成功。

李老头是个矮小瘦弱的男子，受雇于袁老爷每月月中前来帮忙整理账本，也是岛上唯一一个精通账务的先生，轮流为各户商家大户管账，颇受尊敬。

枪响的时候，他正坐在书房对面的屋子里工作。

瞿天文手拖下巴，打量着这个瘦小的男人，问道："你来帮袁老爷处理帐务，为何不去书房，隔着道门，有什么事也不方便呀。"

李老头不紧不慢地解释："您有所不知，袁老爷性情孤僻，工作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边，否则脾气变得莫名暴躁。每月我来时，就在书房对面的房间支个桌子，有何问题他会叫我进去。"

乳娘也点点头，"是这样的，没有老爷的吩咐，我进去送杯茶都不可以。"

"一整天我待在这里，对着门账本。肚子有点儿，正盘算什么时候吃饭。看见乳娘带着个衣着奇怪的人上来。我还特地多看了几眼，因为这天气哪里用得着穿斗篷，有病嘛不是。而且我今儿白天也听人议论，说有外面来的不正经人与袁老爷走的近。"

"不正经人？那人是做什么的？"

"我听说啊，他是跟着杂耍卖艺的团来的，靠小手段骗点儿前而已，当然不算正经营生。"

岛内吃穿用度与大城市相差无几，但观念相对保守，认为这做演出的都是些走江湖的流浪汉。

"不过袁老爷的事儿我不好多管，毕竟与我无关，对吧。乳娘让我盯着点儿，这位置正对书房的大门，里面稍微有响动听得到，我也就答应了，全当帮个忙。开始我贴着门听了会儿，里面似乎没什么异常，便没再注意，继续埋头工作，袁老爷对账本的要求严苛，我可不想惹恼了他。"李老头顿了顿，"十多分钟，也许是二十多分钟，我记不大清楚，里面突然传出一连串的响动，像是桌子椅子被人碰倒的声音。我以为是俩人起了争执，起身贴着门听了会儿。突然有枪响，"砰"，声音特别大。"

瞿天文怀疑他当帐房之前的工作是说书的，声情并茂，还自带配音。

"然后那？乳娘说她上来的时你还在办公桌那。"

"我，我肯定躲起来啊。电影里演过，子弹不长眼睛，能穿过门板子打死外面的人。再说了，对方手里有枪，真冲出来我也拦不住啊，再丢条性命多不值得，对不对。"

李老头第一反应躲到桌子下面藏着，一动未敢动，直到乳娘听到枪声上来查看。

"不过我躲着的时候眼睛可是牢牢盯着书房的门，没见那人出来，千真万确。"

李老头的身体抖了抖，仍是心有余悸，"那个人穿着件黑色的斗篷，走廊里黑，瞧不大清楚样式。脸倒是煞白煞白的，哪是活人的色啊。"李老头吞了口唾沫，凑到瞿天文跟前神神秘秘地说，"他不像人，倒像只鬼魂。"

"不是我瞎掰啊，外面的人都这么说。"

"呵，没准真是个幽灵。"

不知何时夏衍已经从书房出来，在他身后站着。

鬼魂显灵的套路相来是自己的专长，怎么被她学了去，一时瞿天文竟不知是否应该顺着她的话茬往下编。难不成她看袁幼仪不顺眼，打算顺手坑一波？

然而夏衍神色严肃，完全不像胡说八道的模样。

"我刚检查过，窗户是锁死的，门口又有其他人把守。这间书房是个完完整整的密室，凶手，不对，那个奇怪的男子带着他的子弹和手枪，凭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