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衍叹为观止，着实理解不了他们的世界。
“你们这些男人，不是天天称兄道弟，要好的时候恨不得穿同一条裤子，怎么干背后插刀的事儿如此熟练？”
"你太不了解男人了。朋友、面子固然重要，但赤裸裸的利益诱惑摆在眼前，又有几人敢拍着胸脯保证说自己不会动心，要么是圣人，要么是实在没这个能力，掐不过人家呗。"瞿天文似乎觉得光是自己不够力度，又转头拽上霍连秋，“同为男人，你也这么想的吧。”
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家伙出门没挨揍真是得感谢天京城倡导和平，夏衍愤然地想。
霍连秋沉默片刻，并未在意，淡然地站到瞿天文那边，说：“瞿天文说得有理，并非无这种可能性。做好事未必会收获好的回报，东郭先生与蛇的故事能够流传至今，正说明人心难测。兄弟反目并非传说，现实生活中比比皆是，更何况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这俩人行事作风不相同。讨论人性的时候看法倒是一致，得是被人坑过多少回得出的经验。
是好兄弟，亦可能是竞争对手……
夏衍越发头疼，这几人之间的关系太混乱，实在超出她的认识范畴，自愧不如，还是摆弄点儿自己更擅长的为妙。
比如不会说话，不会呼吸，留存有证据的死物们。
夏衍翻阅日记，到了后半段，季局长对叶局长的描述有诸多的矛盾之处。
根据日记中的记载，季局长似乎已经察觉了叶局长的秘密，并且预感到对方身处危险之中。
他试图劝阻，但未奏效，叶局长选择饮弹自尽，将责任揽到他自己身上，所有的秘密带入坟墓中。
彼时局长职位如被人置于火焰上烘烤的鸭子，多少人等着挑刺，找只替罪羊。
无论季局长是出于感激还是怨恨，上赶着接过这烫手的芋头，承担了极大的风险。
“不过看日记中的意思，叶局长并非像是受人胁迫，倒像是心甘情愿。不顾外人的劝阻，执意妄为。”
但究竟为何？日记中并未多言。
抽屉中仅有孤零零的这一本日记，再之后的事情没有在记录。或者即便有其他的记录，但不在这间办公室中。
“哼，光看他的描述，应该很崇拜叶局长吧。”瞿天文指的是日记前半段的记述，那是两人关系尚好，季局长写了许多叶局长身上的“小事儿”，包括日常起居，钟情的食物，偏好的物件等等，事无巨细。
夏衍从他描述中大致勾勒出叶局长的模样。
身形高大的叶局长带着股正气，意气风发，少了些凡人眼中局长应有的稳重，更为开朗和热情。
叶局长平时喜爱运动，常与周围人约着一块儿出去打个球、钓钓鱼之类的。
还劝季局长多多参加，说什么强身健体，有好身体才能好好工作。大费口舌地讲道理，变着法拐带他一块儿。
季局长跟他体验几次，但没坚持下来，实在提不起兴致。
日记中有个词频频从眼前闪过，引起了夏衍的注意。
“等等，日记中说。叶局长有参加射箭竞赛的爱好，而且是个中高手，成绩不错。每个月都要约人练上几局，风雨无阻。”
“是啊，叶炎英也曾提过，说他爹爹痴迷这玩意，成天到晚的研究。为此叶夫人没少抱怨，说他不顾家，除了工作就是跟朋友出去玩儿，叫都叫不回来，跟着了魔似的。”
霍连秋点点头，在旁接道：“我听父亲说过，几年前天京城流行射箭打猎，上面的人喜欢玩，下面的人为讨他们的欢心私下偷偷练，算得上是很常见的活动。”
“你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吗？”
何止是不对，简直是无法理解。
“你去帮我找几个常玩的人来。”夏衍拧紧眉毛，吩咐瞿天文，“你认识得人多，神通广大，找的人越多越好。”
瞿天文谁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习惯性的应承下来，等反应过来活儿已经落到了他的头上。
“怎么又是我？”瞿天文手指着自己的鼻尖，抗议道：“先说好，不是找借口支开我，耍我吧？”
瞧他一本正经说出如此荒谬的话的模样，夏衍只想翻白眼。
这家伙最近的脑回路诡异得无力吐槽。
见他为难，霍连秋开口解围，“我上次聚会听人聊过此事，要不我去打个电话？应该能找来几个。”
他的交际圈甚广，不失是个好办法。
夏衍刚要点头应允，那边瞿天文又闹情绪，不干了。
"谁，谁说我不去了。"
把自己擅长的活儿让给对方，岂不是明白告诉大伙而自己不行，比不过他。
瞿天文一改刚才的态度，积极将事儿揽了，生怕别人抢似的。
“简单，又不是违法乱纪、干坏事。找几个人而已，太简单了，你们在这儿等着。”
说罢，瞿天文急吼吼的往外跑。
跑出没两步，又停了下来，扭过头嘿嘿笑了两声，又问：“不过借霍连秋的名头用用，不会在意的，对吧？”
霍连秋颇为无奈，私底下背着他乱用名头的事儿他们两个没少干，或多或少传到他耳朵里，什么时候问过他的意见。这会儿纯粹是走个过场。
没惹出什么乱子，霍连秋也就睁一眼闭一眼，没有过多计较。
霍连秋点头应允。
“得嘞，等我的好消息。”
等了两个小时的功夫，瞿天文真带回五六个男子，在走廊里站成一排。
“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不同类型不同款式，你想看什么样的这都有。”
夏衍打量了他们一眼，乐了。
这家伙还真会挑，真是各个类型全到齐整。
夏衍要求他们伸出双手，举到身前。
这些人的手指或纤长，或粗短；或是保养得当，或是不拘小节，各式各样，但有个共同点……
“仔细看他们的手。”夏衍指着其中一个说。
由于常常搭弓射箭，大拇指指腹和掌心处留有茧子，更有甚者关节微微变形肿胀。
冷不丁看，看不出什么。但与正常人的相对比差异明显。
“长茧子呀。”其中一人说，“没办法，玩这个的人都这样，时间长磨的。反正糙老爷们，不怕的。”
“可不嘛，有茧子说明玩的好。而且没了茧子，全靠手掌的肉生磨，非破皮流血不可。”
“没错，长了茧子的都是高手，我们常常互相比着，是菜鸟还是老手，伸出手握一下就知道，摸的就是这块茧子。”
夏衍揉搓着自己的双手，来回踱步，陷入沉思。
瞿天文盯了半晌，不得要领，夏衍不说，勾得他心里痒痒。
过了会儿，夏衍从兜中取出仅存在警察局里关于叶局长的档案记录，翻到验尸报告那页，指给他们看。
“根据季局长的说法，叶局长常年保持射箭的习惯，也是个个把高手。如此推断，他的手应当与刚才那些人同样，手上会有老茧。”
她抽出凶案现场仅存的几张照片。
拍摄者十分巧妙的避开了尸体的全貌，仅仅留有几处局部的特写。
“但照片上人的手根本没有。”
照片中人的手指纤长有力，关节粗壮，糙是糙了点儿，但掌心处的确没见到茧子。
“叶局长”手上的茧子不像射箭造成的，倒像是体力活动留下的。
瞿天文捏着照片，难以置信，惊叹道：“死的人，并不是叶局长，而是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