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局长遇袭前一天,夏衍和瞿天文对当年的余氏夫妇进行了调查。
夏衍和瞿天文是外来的,霍连秋也刚回天京城不足三年,对于五年前的那场贪污案知之甚少,泛泛听人说过些只言片语。
瞿天文不知哪找来的老汉,凌乱花白的胡子,破衣烂衫,见卤牛肉端上桌,以迅而不及之势伸出筷子飞快夹走半盘,把嘴巴塞得满满当当。
"嗯嗯,好吃好吃,多少年没吃这么痛快了。肉好吃,还是肉好吃呀。"
"怎么回事,你不说请个熟悉内情的高人嘛,高人落得如此下场?"夏衍看着此人,满脑子的官司。
"哎,小姑娘,你有所不知。把我放五年前绝对是能人,高人。你是没瞧见啊,我家门口天天上赶着请吃酒的人排了一条街,赶都赶不走。要不是台子倒了,闹出乱子,想请我吃顿饭,这点儿卤牛肉能打发我?至少得加点儿佐料才行。"
提及当年的风光排场,老汉眉飞色舞,瞬间年轻十多岁。
"佐料懂吧?可不是什么十三香、辣椒粉那些摆不上台面的东西。"
"莫非是进口的香料?"瞿天文挑了样自认为高端的东西。
老汉露出一副"果然土包子"的表情,解释说:"佐料的精髓不是口味上的事儿,而是那装菜肉的容器。"
霍家倒是见过百年前的玉器,也没尝出什么特别的,反倒束手束脚,耽误了吃。
"嘿嘿,年轻人,你们这玩儿的差远了。都是死物,没意思。我们那时候啊……是活的。玉体横斜,晶莹剔透。啧啧,那才叫秀色可餐,食欲大增啊。"说着说着,口水流了出来。
"哎,不能提不能提,光是想想,那画面都诱人。"
瞿天文听有美女,早已春心荡漾。
"哪有这样的好事儿,赶紧介绍介绍我认认门。"
"咳。"
老汉全夏衍淡定,"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正常正常。有那些贵妇,手里有钱的阔太太,争相模仿,也找了那身材好脸蛋好的壮小伙儿。这种事情嘛,男女都是一个样儿。"
"你们问及的那对儿夫妇,也去过类似的场子。"
老汉天南海北吹了半晌,愣把话题又兜了回来,夏衍也是佩服。
"这对夫妻是天京城有名的交际能手,与大部分高层啊、富商啊皆有联系,路子广得很,海外的东西不在话下。"
"听说,祁家新进门儿的少奶奶喜欢那法国的宫廷贵妇犬,祁老爷派人去寻,总是不合心意,要么是品种不纯,要么是月份大了,不讨人喜欢。也不知哪来的门路,大老远的,直接从法国当地买了,据说跟还是个亲戚。把个活物漂洋过海,完好无损带回天京城,可不单单是有门路就成了的。"
瞿天文动了心思,做什么营生这么赚钱。
具体问他们到底靠什么发家,老汉也不说清楚。
"这可不好说,富人赚钱那叫钱滚钱,跟咱们穷人不一样。多跟富豪们打交道,人随手露出点儿肉汤啊,批个条子啊,赚钱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对他们这种能人,想不赚钱都难啊。"
老汉叹了口气,为自己没能分得一杯羹而耿耿于怀。
"像我这种没家底、没资本,也没产业的,想跟人套近乎,说不上话啊。人单看我这身装扮,料子是好料子,花了不少银子从人手里讨来的,手工差的远了,巷子口老眼昏花的裁缝手缝的。人家可是留洋回来的,那叫什么?对,设计师,給画了图纸,几十个人花个把月精心做的,量身定制,能一样嘛。人打眼儿一瞧,上下这么一扫,无须多问,咱自己就露怯。同一阶层的叫交集,咱这巴巴往上够的,叫跪舔。"
"有钱撑腰,腰杆子硬气。地上掉个物件,人眼皮子都不带垂一下的。咱们人穷志短,若看见了好不懂,还不赶紧用脚踩了,生怕让别人瞧见,缩头缩腰的气质,顿时输了一大截。"
老汉身上钱没几个,大道理倒是一套套的。
夏衍一琢磨,好像也不全是瞎掰。跟霍连秋参加那些个聚会,喜欢看人衣服,讨论首饰。
若是穿了自己平常的衣服,人斜眼用余光一瞥,走了;若是换上霍连秋准备的那些个精致服饰,总不缺小姐太太,问问这,摸摸那。
开始夏衍以为她们真是对衣服、首饰感兴趣,一本正经地跟人说这东西哪来的,得什么价格。要是一问三不知,总觉得自己小气,不愿意跟人分享似的。
现在想想,人哪是对这物件感兴趣,是由此推论你家的背景、地位,几栋宅院,几辆小轿车。探探虚实,是真阔气,还是打肿脸充胖子。
碰到个真土豪,纳入交际圈,留个通信的地址,下次哪有聚会再邀请;碰到像她这种沾光,表面光鲜实则穷光蛋的,混个眼熟,下次碰见也不用白费力气再花心思想说辞,直接越过便是。
夏衍内心很是受挫,个个看着纯良无害,热情大方,里面这么多的套路和猫腻,防不胜防啊。
叶局长饮弹自尽,那对夫妻行踪却全无消息,人间蒸发般,谁也闹不清楚他们去了哪。有人怀疑,得罪了上面的,暗地里做掉了。
"说不清说不清,你们瞧瞧我的下场,吃块儿卤牛肉还得让人请,哎。"说着,盘子里的最后一片牛肉也入了他的肚子。
"既然请我吃了饭,我也不是占人便宜的主儿。这样吧,现在人去了哪,我肯定不知道,全天京城恐怕也找不出个知晓的人。
瞿天文在旁听得脸都绿了,合着他啥都不知道,胡吹一通,愣骗了他一大盘卤牛肉?
岂有此理。
“别急啊,现在人在哪我是不知道,但他们原谅住哪我倒是能给你们指点指点。”
老汉往周围瞧了两眼,见没外人,勾勾手指,让他们靠近些,吐出个饭店的名字。
瞿天文听说过,那是传说中天京城最贵的饭店。
他没进去过,单听人描述过。
一个词形容:奢华。
说那饭店的一、二层是对外开放的餐厅,什么法式、意式、德式,只要你点出个名字,他们都能想办法弄来。
天京城其他的那些后起的西餐厅大多是跟他们学的规矩,得給人服务生小费。随手一撒,恐怕比寻常人家一天的餐食还要贵。
中间第三层是娱乐城、酒吧之类的休闲场所。
再往上则是住宿区域。
其中的顶层一水的豪华套房,一年的租金足够买间儿像样的小公寓,价格高得令人咋舌,总听有人传,倒没见谁真去住过。
俩人到了饭店门口一瞧,果然非同凡响。
门口的台阶皆是用大理石制成,刷了金粉的柱子,镶嵌着不知为何名的石头。
可谓是金碧辉煌,闪得人眼睛疼。
前台的小哥儿上下打量着他们,问:“两位有预定吗?”
听他的意思,没有预定今天是难住进来了。
瞿天文偏偏不信这个邪,这年头还有钱办不成的事儿?
“用不着预定,就你们酒店最顶层,最贵的那一间,我要了。”大手一挥,颇有点儿包场子的豪爽架势。
服务生努力憋着没笑出声,满是鄙夷的神色,“没有预定恐怕是不行。要不然二位先在我这登个记,等我们先去收拾,腾出足够的地方。再换上去,如何?”
对方瞧他们手里既没提箱子,又没带行李。最重要的是,他们两个是用双脚走来的,鞋面儿上沾染的灰尘泥土尚未清理,能订得起顶层房间的人,可都是坐小汽车来的,哪有他们这般灰尘涂脸模样的呀。
光有钱不行,得够分量,有地位。你不够这个格,掏钱人也未必给你。
"嘿,瞧不起人啊,赚钱的买卖都不干,有没有点儿服务精神。"
瞿天文头一次体验了把有钱花不出去的"憋屈",撸起袖子,要好好理论番。
大酒店自然不是吃素的,门口早聚集了几个彪形大汉,若是敢动分分钟把他们丢出去。
光看那胳膊的粗细抵得上普通人的大腿,明摆着不是对手。
更何况……夏衍心里估摸了下,似乎真不够人房费的……
“这二位是我的朋友,提前来这儿帮我订的。”
此时,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夏衍扭过头,竟然是沈为音。
"我要最顶层的那间房,没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