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院的小丫头们各自回自己房间休息,偌大的院子异常安静。
此时,有个黑影闪过。被月光拉得极长,像根儿木头杆子似的,杵在院子口。
瞿天文惦记多日,越看心里越痒痒。这会儿见附近没人,假装散步溜达去隔壁的院子。
郁郁葱葱满是高大的树木,将里面的房子遮挡得严实,瞧不出个全貌。
瞿天文剥开树枝,一栋两层高的小楼映入眼帘。墙壁爬满了藤蔓,点缀着小白花,窗户几乎被它们覆盖。
似乎真的没人住啊。
瞿天文搔搔后脑勺,有钱人家就是讲究,没人住的房子也配了丫头天天打扫。
踏入条岔路口,稀里糊涂绕到房子的后面,老旧的墙壁上装了道崭新的大铁门,焊死在墙内。不过铁门的下方倒有个小门儿,类似农户家中給猫狗留的。
"不会养了满屋子的猫狗吧。"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觉着不可思语,这年头富贵人家的宠物待遇比人还好。
瞿天文正欲再靠近儿,远处突然传来声呵斥:"谁在哪!"
糟糕,被人发现了。
瞿天文暗叫不妙,瞧准棵大树赶忙躲在后面。
不久,出来个梳着发髻手持餐盒的小丫头,急切地四处张望。
瞿天文后背紧紧贴着大树,恨不得自己变成片树叶,拼命屏住呼吸,心中默念"我是棵树我是棵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祈祷似乎起了作用,小丫头走到树前停了下来。
"你听错了吧,老爷早有过话,哪个不要命的敢来这儿啊。"同行的另个小丫头说,“走吧,手头活儿没干完,我都困了。”
"也是,一会儿回去晚了管家又要墨迹。"
两个小丫头结伴离开,瞿天文目送她们走远,松了口气。
幸好自己机敏,躲得快。
进,还是不进,瞿天文犹豫着。
"既然人特地藏起来,必然是不想让外人知道的秘密。我若是給戳穿了,惹恼了贾老爷,谁給钱啊。"
对,人在屋檐下,少惹麻烦。
瞿天文笃定注意,飞速撤离院子,跑回自己屋里上床睡觉。
夜过三更,人踹开被子蒙得坐起身。
果然,睡不着。
心里有事儿,好奇得浑身痒痒,此时若是有人在旁商量商量就好了,虽然自己并不会听。
刚一下地,正对上双红彤彤的猩红色眼睛,泛着精光。
"妈呀!"
瞿天文大脑空白,一屁股坐地上。
定了定神才反应过来现在他屋里不止自己一个活物,还有只神出鬼没的鸟。
"你吓死我得了。"
瞿天文抱怨道,得,经过这一惊吓,人彻底精神。
夏衍说过这家伙的习性,白天睡觉,半夜精神。尤其赶上没有月光的夜晚,格外的闹腾。这会儿黑鸟在桌子、椅子、窗台之间来回蹦达,没个老实气儿。
跟它大眼瞪小眼,纯粹給自己找不自在。
瞿天文盯着它瞧了半晌,突然有了主意。
既然精力如此充沛,不如给它找点儿活干吧,
他搓搓双手,捉了那鸟放对面,好言商量:"既然你这么喜欢飞,也别白费功夫,顺便帮我办点儿事呗。"
"没摇头就算同意,1、2、3,好,你答应了。"
扭亮桌前的小台灯,瞿天文扯张信纸,写下几行字,然后折成食指长的条状,用绳子捆在黑鸟的脚上。
"嘿嘿,你这么聪明,肯定认得家对不对。今儿充当把信鸽,把这个送你主人那去,很重要,尽快,知道了吗?"
拍拍它的小脑袋,"去吧,你主人正无聊那,給她找点儿乐子。"
开了窗户把鸟扔出去。
黑鸟围着屋顶盘旋几圈,朝着天京城的方向飞去。
一举两得,自己真是个天才。
少个捣乱的,瞿天文瞬间神清气爽,趴回床上继续睡觉。
医院传来消息,说张百苓有了反应,这两天便能苏醒。
病床前仍是于曼丽在守着,整个人面容憔悴,连续几夜守着,睡眠严重不足。
见是他来,勉强打起精神,招呼他先坐。
“路途遥远,百苓的父母得过些日子才能回来。”于曼丽掖掖被角,“留她自己在医院不放心,自小我与她关系就好,常常护着我,跟亲姐姐差不多。”
瞿天文冷眼看着,双手插进兜里,说:"我今天去了张百苓家附近,打听到些消息,是关于她的情感纠葛,与你说的并不相符。"
“你在刻意隐瞒,她与贾善人小儿子之间的阻碍,不仅仅来自父辈。”
"你也喜欢他对吧?”
于曼丽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轻声笑了:“道长的另一个身份不会是八卦记者、媒婆之类的吧?”
瞿天文对她的挑衅不为所动,继续道:“还有黎善人的妻子,她更希望你做他家的儿媳妇,认为你的家世与他家更为相称。但对方执意选择张百苓,因为这事儿与家里闹过几次,甚至还以离家出走相威胁。他家中没有办法,不想将事情闹大,只好将人送去国外留学,你们才彻底断了联系。”
“这些是他们亲口告诉我的,不会有假吧。”
"道长,感情问题不是现在你要解决的吧。百苓还躺在病床上没有醒来,当务之急是抓到那个伤害她的人。"于曼丽也收敛了笑意。
"不,关系重大。自己心爱的人喜欢自己的好姐妹,你心里不好受吧。也许你一直后悔,当初的生日如果没邀请张百苓就好了,这样他们就不会相遇,也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如果没有张百苓,以你与贾善人家的关系,理所应当成为他们家的儿媳妇。也许某些时候你会想,如果没有张百苓这个人多好。”
“所以你得知张百苓并没有死的时候表现得非常惊讶,你希望她死。"
"汪学民极有可能说得是实话,他对张百苓遇刺的事一无所知,衣服上的血是被真正试图杀人张百苓的人栽赃涂上去的。"
于曼丽的面部越发扭曲,眼睛里快要喷出火。她大为震怒,猛地揪住他的衣领,怒声吼道:“那个畜生到底給了你多少好处,不惜栽赃我为他开脱!"
“松手,松手,有话好说。”瞿天文瞬间破功,看着挺柔弱的姑娘手劲儿倒不小,勒得他喘不过气,差点儿憋死过去。
"没什么好说的,滚,滚蛋,百苓醒来可不想见你这个人渣的同谋。"
说罢“砰”的声摔上房门。
“咳咳……”瞿天文揉揉自己的脖子,现在的姑娘也不知吃了什么,个个跟温柔贤淑不沾边,凶悍得很。
不过,于曼丽的反应更加印证了自己的推测,她心中有鬼。
半个小时之后,瞿天文怀抱个布包裹回来。
对方见又是他,二话不说迅速关门,瞿天文赶忙伸出右脚,将其别住。
"别急,让我做个简单的实验,便可验证我说的是真是假。"
“若真不是你做的,何必心虚,看看又无妨,对吧。”
于曼丽恶狠狠地瞪了他眼,威胁道:“告诉你,少耍花招。”然后将人放了进去。
瞿天文打开包裹,装的是件破布长衫,与汪学民染血的那件材质类似。然后又掏出一瓶……血?
"别紧张,不是人血,厨房正好杀鸡,要了点儿。"
瞿天文煞有介事将长衫铺到地上,用墨水笔圈出沾染血渍的地方。
"之前我们推测,持刀的歹人用绳子将张百苓捆在椅子上,右手持刀划伤了她的脖子。在此过程中,喷溅的血渍无意间沾到了衣襟。我们在**的家中搜出件染血的衣服,所以认定他便是那歹人。"
于曼丽环抱双臂,冷声说:“这是事实。”
“通常来讲是这样的,但一切太过顺利,伤了人还敢将带些的衣服留在自己家中,未免太蠢了吧。于是我大胆推测,染血的衣服有没有可能是伪造的。”
“想要验证非常简单,来,帮我个忙。”
瞿天文要她举着衣服,站到门口。然后自己用手指堵住那个鸡血瓶的瓶口,留出极小的缝隙,对准衣服甩动胳膊。
几滴血渍从瓶口飞出,落到了衣服上。
“看,实验成功。”
瞿天文接过衣服,飞溅的血渍沾到衣服上呈现椭圆形,周围还有几个零星分散开的小点儿。
"还记得汪学民的那件血衣吧,是几滴圆形的血点子,跟我刚刚实验中的并不相符。”
“那又怎么样?总之都是血。”
“但如何这样……”
瞿天文又将衣服平铺在地上,瓶口距离衣服大约两个拳头的高度。这次他没有用力,而是让血缓缓留出瓶口,落到衣服上。
一滴、两滴……
血渍呈现完美的圆形,与汪学民衣服上的一致。
"现在懂了吧,他衣服上的血渍在平铺的状态下沾染到的血渍,而并非刀子划上脖子后飞溅。汪学民需要采用何种办法,才能做到平躺在地,同时又割伤张百苓的脖子,你能做到吗?"
于曼丽吞了口唾沫,不再吭声。
"张百苓被人割喉是他不在场,血迹是有人事后涂抹到他衣服上的。"瞿天文步步逼近,准备给她最后一击,"于曼丽,你很聪明。利用自己是张百苓好友的身份,伪装成去她家时无意发现她遇害的目击者,洗脱自己的嫌疑。"
“可惜啊,你意图栽赃给王学民的血衣反而证明了他的清白。”
于曼丽被逼直墙角,嘴唇不住的颤抖,"胡说,我闻到血腥味儿,意识到出了事情,赶忙冲进屋子。我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是这幅模样!"
“继续狡辩对你没有好处。”瞿天文好言相劝,"张百苓恢复得不错,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你肯主动招供求得她得原谅,兴许警察会考虑从轻判罚。"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又变威逼,"但如果等到她清醒过来,亲自指认是你持刀伤害了她,到时候你的境遇更加不妙。"
"关押犯人的地我去过,里面可全是穷凶极恶的歹徒。即便人活着出来,都看不出个人模样。啧啧,别提多惨了。"
"我没有。"于曼丽挺起胸当,凛然迎着他的目光,"杀人的是汪学民,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