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晋云(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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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号角声骤起,这不是草原上的号角声,音色更加高昂嘹亮,晋云听见了,额隆也听见了,草原上的所有人都听见了,那是大夏华族的军队自古以来就使用的铜角的声音,这种铜角需要两人肩抗,行军的时候,会用一辆车架着巨大的铜角行进,大军开进或是冲锋的时候吹响铜角,千军万马的气势就如海潮般滚滚的铺淌过去。

人们纷纷望向阴山那边,那里原本是一线的青色牧草,此刻却腾起的烟尘,猩红色的旗帜在尘幕前组成了一片海洋。铜角声越来越响了,大地也随之震动了起来,铁蹄踏地的声音整齐划一,铁蹄声停落之间,骑兵们的低喝声远远地传来。

“我们的大部队来了!!!”凌风小队那边也不知是谁高呼了一声。

庞大的骑军片刻就逼近到眼前,领先的白马一声长嘶,马背上的将军勒紧了缰绳,急驰的白马在高速状态下骤停,整个骑军大阵也跟着急停下来,阵型却丝毫不乱,大军踏起的尘幕随风而来,豹云骑的旗帜在尘幕中狂猎,铜角声也在尘幕中达到最高音,紧接着停落下来。

风狼团的阵型在这突如其来的尘幕有短暂的松动,但他们没有一个人去伸手挡住烟尘,每个人都握紧了手里的马刀,随时都能够发动反冲击。而位于大阵最前沿的额都反而神色自若,即使烟尘如刀迎面而来,他和他的战马都不动分毫,只有那火红色的大氅在尘幕里肆意飞张。

烟尘落定,凌风小队迅速的撤回到豹云骑的大阵后,而豹云骑阵前的白马将军提着火焰般的骑枪缓缓上前,额都也把他的战刀收回到了刀鞘之中,缓缓上前。

两个人各自分别到了晋云和额隆的身后停住,但谁都没有低头去看草地上的两人,而是彼此对视着,两个人锋利的目光不断的碰撞,无形之中,仿佛双方都已经出手了数十回合。

“好久不见了!额都!”最终还是白马将军率先收回了目光,不过却说了一句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中显得格格不入的开场白。

“好久不见,晋风。”额都也收回了目光,他的眼神里还是有些的惊讶的,大概是没有想到晋风会亲自率领豹云骑的主力前来解围。

晋风神色淡淡的扫视了一下额都身后的风狼团,沉声道,“带着这么多人来,怕是有违当初的战约吧。”

额都双手抱胸,笑了笑,“战约?当初的战约也没有说不让我带人到十风草原的南线来。”

“这里是阴山一线。”晋风纠正道。

“这里是草原,又不是山,谁能证明呢?”额都淡淡的道,“况且先动手的又不是我的人,而是这小子。”额都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被额隆制住的晋云。

晋风还是不低头看晋云,缓缓道,“是不是他动的手我不知道,我只看到了你的人挟持了我的人。”

“这么说,大家都没得谈了咯。”额都把手摁在了刀柄上。

“可以谈,放了他,你的人后撤十里,我保证不追。”晋风的火焰骑枪也轻轻的晃了晃,立刻在草地上茂密的长草丛立刻被切割出一条笔直的缝隙。

“你是觉得,凭你带的这些豹云骑就可以围掉我的人吗?”额都的眼帘微微低沉了一些,他抬手挥动了三下,风狼团的大阵里同样吹响了号角,大阵的后面,很遥远的地方,立刻就有同样的号角声回应着。

远处的地平线上,黑色的怒潮快速的奔袭而来,旗帜遮天蔽日。额都放下手,风狼团大阵里的号角声也随之停落了下来,他带来的百人团不不过是风狼团的先锋部队,风狼团的万骑主力紧随其后,而晋风带来的豹云骑主力不过数千人。

“晋云,很久之前我还在天都城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总有一天,我们会在战场上相遇,那个时候,我就会击败你。”额都提醒道。

“你想开战吗?”晋风的眼神骤然冷厉了许多,他举枪过头顶,身后的豹云骑迅速变换成突击阵型,弩手靠后,迅速装填好弩箭,斜指天空,只待进攻命令的下达,密集的死亡箭雨就会向着风狼团的大阵覆盖过去。

风狼团的大阵见此情形,同样不甘示弱,张弓搭箭,牧族骑兵的弓箭手并不会使用弩箭,但他们的硬弓仿佛托在了铁臂之中,同样不动分毫,只待反冲击的开始。

百人对数千人,但风狼团的气势丝毫不落下风。

“晋云,我是从天都城学成归来的,大淩皇室的那些东西,我都明白,就算我在这里杀了你儿子,你又真的敢开战吗?”额都不以为然的挑衅道,“你被人叫做天下名将,但名将这种头衔,太重了,所以从一开始,你就已经输了。”

晋云举枪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只要他挥下来,这草原上保持的微妙平衡就会在顷刻间崩塌,但他的手就在那里定住了,像是有无数的东西锁住了他手臂的肌肉让他保持着那个姿势。晋风从到这里开始第一次低头看了一眼草地上的晋云,眼中的凶光几乎就要如同决堤的洪水倾泻出来。

“说的轻巧,我就在这里,你敢来杀我吗?”晋云同样不甘示弱,狮子般的咆哮道。

额都却一直不理会晋云,缓缓道,“原来我是打算围掉你的鬼风营小队就走的,虽然作为主帅,不能和你面对面交手,但如果能让你难堪,倒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但这孩子的出现让我改变了注意。我们都已经老了,我们能看的更远,但同样需要背负的东西更多,今天我没赢,你也不会赢,我们就当是旁边的观众就好了,这草原上现在的事情,以后的事情,就交给孩子们去决定吧。”

额都没等晋风的回应,看向背对他的额隆,沉声道,“你是这草原未来的主人,怎么做,你自己决定。”

额都的声音极大,不曾怒吼,但也在草原上传的极远,所有人都听清了这席话,所有人的目光也全都聚集到两军中央的晋云和额隆身上,只有额隆轻轻的落下他手里的战刀,就会在这平静的草原上惊起滔天巨浪。

额隆凝视了晋云很久,晋云也死死的盯着他。很久的沉默之后,额隆缓缓的移开了晋云肩上的战刀,所有人紧绷的神经也随着额隆的这个动作放松了几分。

“你说的对,你还站着,你没有输,如果你生在草原,你也会是和我的父亲一样是个受人尊敬的强大武士。”额隆低声道。

“我不会输给你的,绝对不会。”晋云道。

额隆也不反驳,他回到自己的战马这里取下马背上的刀鞘反过来递给晋云,道,“在我们草原上,强大的武士在遇到另一个强大的武士的时候,如果第一次没有分出胜负,就会把自己的刀鞘送给另一个人当做是约定,约定下一次再战,从另一个人那里拿回自己的刀鞘。我把我的刀鞘送给你,总有一天,我会从你那里把这个刀鞘拿回来。”

晋云也不拒绝,一把抓过,沉声道,“我会等着你来拿的。”顿了顿,“我没什么东西能给你的,你的约定我记着了,你的那把刀,等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就会夺过来的。”

额隆愣了一下,反用左手拿刀,右手扶胸向晋云鞠了一躬,这是牧族的一种礼仪,是对于受礼方的尊敬,这不过因为和晋云是同辈,额隆只是微微鞠躬算是一种表示。

额隆转身回到马背上,策马回到额都的身边。

“不杀他?”额都低声问道。

“他接了父亲您一刀,儿子在这时候赢下他,也算不上是荣誉,父亲您教导儿子,真正强大的武士,不是索尔沁那种狂人,而是能让对手也尊敬的武士,这个叫晋云的人赢得了父亲您的赏识,也赢得了儿子的尊重,所以,儿子要光明正大的战胜他。”额隆回答道,他没有压低声音,这席话晋云也听得一清二楚。

“不怕再见面的时候输给他吗?”额都道。

“如果输给他,那就是儿子不如他,儿子心服口服。”额隆沉声道。

“好。”额都这时大笑了起来,他举手过头顶击掌三下,风狼团大阵的号角声再一次响起,不过这一次,短促有力,奔驰而来的风狼团主力在草原上急停,而和豹云骑对峙的风狼团先锋部队整齐的调转马头,缓缓的撤向风狼团的主力位置,整齐一致,如同一座行进的壁垒。

额都和额隆留在最后,额隆跟在额都的身边,一直回头注意着豹云骑的变动,他不明白,一直谨慎的父亲为什么在这一次面对势均力敌的对手,竟然在撤退的时候没有留任何的部队殿后。

“是不是觉得奇怪,我没有留部队断后,豹云骑也没有追击一步?”额都扭头的时候注意到了额隆脸上疑惑的神情。

额隆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很简单,如果今天撤的是豹云骑,我也不会追击一步。”额都淡淡的道,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放下了火焰骑枪的晋风,“因为有些人,对你来说,就想在正面战场上面对面的击败他。”

额隆听了,也回头看了一眼草地上的晋云,晋云此刻仍然倔强的站立着,他站在那里,就如同一面难以逾越的铁墙。

“我会打败他的。”额隆幽幽的道。

“风将大人,真的就这么放他们回去吗?”副将这时候策马上前来到晋风的身边。

“如果你是一只老虎,你会去追从你领地离开了的狮子吗?”晋风沉声反问了一句。

副将立刻就明白了,这时候,一声闷响,晋云终于强撑不住以及超过极限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倒在了草地上。

“这是?”副将问了一句,有些额都和晋风的对话,他并听不清楚。

晋风沉默了很久,他的目光一直停在了即使倒下去还一直握着耸立的骑枪的晋云,在晋云用骑枪强撑着身体的这段时间里,他竟是把骑枪立在了草原上。

“大概是谁家的没规没矩的野孩子吧。”晋风最终还是收回了目光,策马转回去走向豹云骑大阵。

“那他怎么办?”副将问道。

“让人送回总司府,让军医去看看他的伤,别落下什么病根子。”晋风背身甚至不曾回头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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