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一日的山路一夜的平道，直至再见破晓，两人才到了蜀川督院驻地所在的锦官城内。

那跟随着他们的魔气半途便消散了，无处可寻。更进城后，一时赶上早市，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活气儿把他们身上的山中阴寒也一并撵了去，精神也跟着松懈不少。

见到这番繁盛景象，杜萦回不禁心有戚戚，和当年征战路过时大不一样了。

想当年蜀川州为魔道所苦，漫山瘴气不散，凶案频发无人能管。加上仙魔交锋不断，人都拖家带口往外跑，剩下空屋幢幢，格外骇人。

记忆里唯有那春日的棠湖繁花，拨云见日般给杜萦回心底留下了一缕光明。

“亚父，接着。”

杜萦回闻音伸手接住小杜拋来的纸包，打开一看，里面卧着几只热气腾腾的锅盔饼子。

“你咋知道我馋这个？”他赶紧趁热啃了一口。

“我知道亚父来这儿啥都馋。”小杜说笑着跨上弋戎驹背来，抚摸着它的鬃毛道：“等着，一会儿也有你吃好的。”

杜萦回也闲不住地伸手摸摸小杜的脑袋。

小杜伸脚把他从马背上踹了下去。

“干啥踹我？”杜萦回护住锅盔翻身站稳。

“进了城还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匹马上，害不害臊？”小杜得意地抱住弋戎驹脖子。

“我搂自个儿媳妇有啥好害臊的。”杜萦回腆着脸说，手上却老实地牵住弋戎驹，边啃锅盔边溜达着。

路上行人见这二人姿容不凡，又牵着匹毛色艳丽模样奇怪的高头大马，都知是仙师来了，纷纷让到路边站着围观，堵得旁边巷子里车马人走不通。

“幸好蜀川州没人认得我。”小杜见了这情况不禁感慨。

“兴许有人认得我。”杜萦回扯扯自己的脸皮，“我就不信，单弦这些年一步都不离开巴山。”

小杜拄着脸瞧他，来时的不安感减轻了许多。

杜萦回被他看了这么久早有察觉，仰头问他：“午饭吃火锅？”

“好，再来点兔头怎样？”

“那给我照着三十只整。晚上呢？”

“随亚父怎样点，都管够。”

杜萦回一边闲扯，一边听着周围的动静，这灵敏的耳朵又发挥了长处。他听出许多人在暗处盯梢，却难分辨是敌是友。

不过并未有攻击的举动，也没有古怪的阴邪之气，两人便优哉游哉晃荡到了城中的督院门前。

督院的人从杜萦回手中牵过弋戎驹去马厩休整，小杜表示要先行一步，跃上院墙飞没了影子。

杜萦回随着他的去向望着，视野里出现了位熟人。

“老！魔！头！”房檐上那红雀似的身影咋呼起来。

杜萦回赶紧躲开直奔脑门的金如意，抬脚朝门槛里一蹦，进了院。

“你还有脸再见你姑奶奶！！”连翘抡起金如意跳下飞檐。

“听说你敲碎了驳兽的脑袋？”杜萦回剑不出鞘，横挡了她两下子。

连翘才不轻易饶了他，接着打道：“敲碎了！怎样？你有本事也给我敲一个试试！”

杜萦回赞赏：“不错。”

连翘气呼呼地再甩他两杆子，绷起脚尖来照脸踹上去，杜萦回躲了退到墙边。

“你、你个傻子！”连翘怒瞪杏眼，“几句话就让人骗走，害得我们君上这些日子……”

“连翘，休要多嘴。”

杜萦回听到话音，立时转头去看——那墙头漏进来的一束光正落在门廊，其中身姿熠熠光彩，轻软的外袍是不常穿的鹅黄色，贴着一团团活泼的绣球花样子。墨发着微风，牵着眸间笑意明媚。

杜萦回看愣了神。

“君上——”连翘不甘地朝廊中蒋兰宫跑去。

蒋兰宫揉揉连翘的头顶，叫她先去里面等着，连翘朝着杜萦回哼了两哼，到底乖乖走了。

“亚父怎么了，见到真身反而不言不语，好叫人紧张。”蒋兰宫说道。

杜萦回走上来，抬手把他往墙上怼。

“亚父……”蒋兰宫瞥一眼院子，好在没人，“督院的人好歹都是有修为的，你可不要……”

“不想在这儿被吃干净？不想就别跟我说话。”杜萦回气喘吁吁。

蒋兰宫无奈又惶恐地点了点头，向一侧院门比了比手势，请他里面走。

杜萦回等不及，攥住他的手便去，长腿之下步履生风。蒋兰宫轻快地小跑撵上，和他并肩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