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至。

震动传至三州交界，刘广源一系师门弟子本就不甚安定的心绪愈加凌乱。

“什么动静？！”有人禁不住慌道。

“是北边！怕不是白无谷传来的！”

“胡扯！出多大的事能传这么远！？”

“已经快子时了，刘仙师为何还没有给出决定！”

帐帘猛然掀开，众人见刘广源出现，骚乱戛然而止。

“管他子时到不到，这我做决定还是你们做决定？”刘广源平静，“那动静，你们能听出来是什么吗？能听出来的，说来让我也听清楚。传音还未到，一个个慌什么？”

弟子中有一个听完就地跪下，冷冷道：“刘师爷，此时您一言关乎存亡，还请早做决断。”

“是啊，刘仙师，求求你告诉我们打还是不打？”又有一人跪地情愿。

“再不去跟何堂主汇合就晚了！”

刘广源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拳头越攥越紧。

“等着。”刘广源说完，转身再次回到帐中。

帘幕一经放下，避开所有人之后他立刻按住头颅，额上暴跳的青筋几乎要崩裂皮肤。

白无谷方向来的响动显然太不正常，可他不断传音去问、左等右等，未能听到何容与或族中人的一声回话。

先前何容与传音给他，告知护送王远道的途中遭到镇远督阻截，刘广源没有回答。

兽池枯竭已成既定事实，即便何容与尽力将王远道送入玉山州，也改变不了他们会被多面夹击的命运。而计划跟何容与配合分散督院注意，让藏龙弯里的人借机撤离也成了荒谬。

这次虽还有一线希望取胜，但将来呢？

其他门派仍在作壁上观，仅凭一门辽肃宗和仅剩何容与一人的日月堂，怎能抗衡无尽洞天。

若此时白无谷真出了差错，投降蒋殿或许还能挽救亲族。

蒋殿这次给辽肃宗的承诺又有几分可信？上一个和他共治的人已经死无全尸，这次会怎样刘广源毫无把握。

他不知道还能相信谁。

距离子时仅剩不足一刻。

刘广源口中咬着令诀，这是蒋兰宫临行时交给他的传音线索。

嘴唇被咬到滴血，他还是没有传给蒋兰宫，稍稍平息情绪，他再次呼唤何容与。

“广源！”

对方的回音犹如惊雷，刘广源立时间振作起来：“何堂主，白无谷出了什么事？！”

“白无谷灵脉皆遭到爆破，你不要动作，等我过来！”何容与话音很急，可随后却百呼不应。

回音回不到，证明对方已移动数十里开外，不在方才传音之地。

“灵脉爆破……”刘广源心悸，“该不是……辽肃功法‘百川归寂’，不……怎能如此……”

门帘被粗暴地掀起，刘广源机警运剑转身，却见进来的都是跟随他的这群辽肃宗子弟。

“怎么进来不报一声。”刘广源松开剑柄。

“报了，刘仙师没听见。”一人冷着脸说道。

刘广源还未出声，就有人抢话：“子时要到了，刘师爷是想拖到我们不得不跟蒋氏投降吗？！”

外面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进入大帐，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们……”刘广源嗅到他们身上的血气，灵剑在鞘中嗡鸣。

“我们听见王师叔那边的人传音，白无谷已经爆了。老杜家一个人也没剩，跟镇远督同归于尽了。”

刘广源的眼睛突然一酸，他瞪眼盯着那人：“不可能……远道已经出了首陵，他们的人怎么可能确认一个不剩！”

“呵，‘百川归寂’之下是不是一个不剩你还不知道？害他们至此的是谁！？刘仙师，杜氏满门不甘俯首，拼死一搏！身为辽肃宗的人你心里没有一点惭愧吗？！”

刘广源心中刺痛：“不，我没想会到这种……”

突然人群中抛出几团黑乎乎的东西，咕咚咕咚滚在刘广源脚下，竟是血淋淋的人头。

“刘仙师，要投降的人我们已经杀光了。”一名弟子抬起染血长剑，“你给个答复吧。”

“你们杀了自己的同门？”刘广源悲愤难忍。

“逃兵就该杀！”有人带头呐喊，“匡扶天下道义为之捐躯，虽九死其犹未悔！杀蒋贼！换乾坤！为战死的兄弟们报仇雪恨啊！”

“宁死不屈！宁死不降！！”其他人齐声高呼。

乱剑纷纷向刘广源刺去，他一手提携过的同门子弟化作狂暴的狼群，涌入这场人肉为餐血为酒的饕餮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