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讳也跟着他咧嘴一乐，脸蛋子上的肉堆成小山：“能博杜仙师一笑，是余某的荣幸。毕竟这辈子，朝我笑的人不多，见我就哭的倒是不少。”

杜萦回笑只为觉得他说话有趣，笑够了便拄着锄头继续听他讲。

“我娘可能生我确实费太大劲儿，所以后来干别的都没劲儿，有天吃了粥拉肚子，在粪缸上蹲久没劲儿了，就掉缸里死了。”余讳说。

杜萦回拍拍他以示安慰。

余讳摇摇头表示没关系：“后来我越长越大，家里小破屋都装不下，就被我爹撵出去睡地里。每天早上他也不怕我起不来，同村小孩天天拿石子儿把我打醒。不过他说对了，我干起活还真不赖。地里那点地瓜，我养得可大个儿了，都随我。”

杜萦回又笑起来：“噗……随你。”

“那是。”余讳说起来还挺骄傲，“反正我也没别的事干，一门子朝地瓜使劲儿呗。讨婆娘也讨不到，再说种地也比讨婆娘有趣，村里那些婆娘见了我就啐，何苦娶回来分我家的地瓜呢？”

杜萦回点头称是。

余讳：“村里人发现我地瓜种的大以后，有的跑来我家偷地瓜，我爹就替我把他们打走骂走，我觉得我爹对我也没那么不好。有一回我爹让我拉着一车地瓜上集卖，那城里人只知道我长得丑，不知道我憨厚呀，结果吓得四五天没人来赶集，我就被同村来卖东西的撵回家了。后来就改成我爹去集上卖，我就待在村里不出去了。”

他想了想又说：“再后来，我爹赶集让马踢了一脚，没多久就死了。我觉得他运气还挺好的。”

“怎么运气好？”杜萦回没明白。

余讳：“村里闹饥荒了，幸好他没赶上。那时地瓜都长不好，村里人吃不上饭，知道我家还有一窖地瓜，都跑来挖。我看他们挖得太累，就把地窖打开，把地瓜给他们分了。”

杜萦回：“那你吃什么？”

余讳：“嘿，我自己在床底下藏了不少。”

杜萦回：“行，不傻。”

“不过饥荒一下子两三年，别的村、城里也没吃的，我的地瓜也吃完了，他们还觉得我家有，把我家房子拆了，没找到。我说我没藏了呀，都吃完了，地里也不长，那地都结块了。”余讳说，“但是他们不信，就打我，我有什么办法。”

“村里人对你这么不好，你没想去别的地方？”杜萦回问。

“从小长到大的地方，不想走。”余讳说，“而且他们就是手欠嘴欠，但好歹不怕我不躲我，还能跟我说说话什么的。可是……村里人一个个都饿死了，我那前儿都饿成杜仙师你这么瘦了。”

杜萦回低头瞅瞅自己这一身紧绷绷的腱子肉，又看看如今巨石般的余讳，深觉可怜。

“我不想饿死，不走也得走。”余讳说，“路上遇到一伙人打劫，看见我可高兴了。”

“高兴什么？”

“他们头儿说我长得够丑，拉入伙帮他们打劫吓唬人，胜算比较大。”

杜萦回沉重了好一阵，这会儿终于扶额又笑出来。

余讳却叹了口气：“我不想被当成坏人啊……可是他们给吃的，我就入伙了。这样吃得好，人就长比较肥实。偶尔去拦商队，我打头阵，看见我那群人跑得屁滚尿流，打都不用打就全抢下来。我头儿觉得我是可塑之才，就拉着我劫镖车，那就得打了。打我也不怕，我单手一掀就能连马带车都掀翻。”

“劫镖车有时候也能劫到仙门的，车上好多上品仙草丹药。我一开始不认识那是什么，还以为是点心，顺手抓了一把吃了，妈呀，差点没爆体。我头儿气得直揪头发，说我一口吃没了两万金，我吓得呀……还以为吞金块儿了呢。结果等了好几天我也没死，也没拉出金子来，就是打人的时候劲儿不太一样了。”

杜萦回好奇：“你听没听说，吃的什么丹？”

余讳：“我没听清楚，好像叫什么益什么精，化什么的。”

益阳纯精化气丹。

这可是练气阶段的丹中极品，一颗下去臻入化境，对常人而言就是省几十年的修炼。且炼制工序繁冗，对丹师的技艺要求极其苛刻，名门也难求，市价自然不消说……

看余讳这手，一把少说能抓十来颗。

要不是余讳吃的时候还没筑基入门，恐怕得一跃成为仙界名流。

可他没一点底子，这么吃都吃不死，该不是遗落俗世的灵根仙童……

杜萦回苦笑着捏鼻梁：“乱来！”

余讳点头承认：“是、杜仙师说的是，我稀里糊涂地活着，全靠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