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今天还是个好天气。
可我依然还是头疼,明明昨天睡的很好,看来,我的确需要一个长假了。
我寻了马车,想着尽快赶回家。
这次任务结束之后,我就可以有相对的自由了。我心中有些欣喜,却也十分纠结。
我根本没有规划,也没有头绪。关于月镜的事情,我不知道从何处查起。即便是给我充裕的时间,也很难有什么进展…… 。 我果然不适合当一名决策者。
马车在段府门口停下。我走进大门,立刻有许多下人向我问好。我想起段染和尉迟澜的故事,心中不由几分怅然。
我注意府上多了许多忙碌的人,感觉很奇怪,于是拉过一个下人问了问。
“啊,三小姐!是老爷病了,几日前圣上开恩,老爷得以回家休养几日。大少爷请到了神医,现在已经好多了,总算松了一口气。”
什么?父亲病了?病到需要……回家休养?
我心中一颤,联想到之前听到的月镜石的事情,真是遍体生凉。
莫非,月镜的诅咒已经开始了吗?这么快?不可能吧……我甚至不知道段家做了什么。
“快,带我去看他。”
我被迅速带到了父亲的房间。
我推门进去,大哥也在那里。他看我风尘仆仆地进来,示意侍女为我倒杯水。
我一眼就看到病榻上的父亲。
他看起来老了许多,脸色苍白,正坐在床上。大夫人憔悴地守在他身旁,拿着木匙喂父亲喝药。父亲看起来很疲惫,但神情中仍然偷着威严。
“三妹,”大哥看我不说话,便先开了口,“这次任务如何?”
我见父亲也看向我,忙点头回答:“十分完美。”我在心中埋怨他,父亲这样生病都不想办法通知我,信鸽都白养了吗?
父亲严肃的脸上略带欣慰,他点点头,看了看我们兄妹两个,又看了看大夫人,摆了摆手示意我俩出去。大哥会意,叮嘱父亲安心休息,便拉着我离开了。
“大哥,父亲怎么了?为什么不通知我?”我拉过大哥,有些不快地问他。
“唉,没怎么,只是太过劳累晕倒了。”大哥见我有些埋怨他,只好摇摇头解释,“是想要通知你,可没想到,三妹这么快就回来了。”
是么?只是太累了?我还想问什么,却被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
“令尊操劳事物繁多,的确只是需要静养几日。”
那是一个穿着紫黑长袍,黑发如瀑般披在身后的年轻男子。他端着一盘药瓶药罐,不知何时走到我们身旁。我看着他,他面目清秀,却面无表情,声音也冷冷淡淡。
“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府上请到的神医,洛先生。”
“在下洛书棪。”他点头,算作行礼。
“段玲。”
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片刻。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么?随后,他皱了眉,向大哥说道:
“三小姐也有疾,不妨也由在下诊治罢。”
大哥看着我,眉头皱的比山高。
他向着洛先生拱手说了声“有劳”,又看着先生走进了父亲的房间,然后严肃地把我拉到一旁问话。很少看他对我这般严肃,这是怎么了?
“三妹,你……也病了?”
语气中也透着几分焦急,这可真是少见。
最近几日确实头疼,总觉得不得劲,似乎还有幻觉出现。于是认真的地回答他:“是的,大哥。这几日的确有些头疼。”
他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我瞪着他,想看他那张木头脸能说出什么来。但我等了半天,只看他最终摇了摇头,然后对着我无奈地挥挥手。他也满脸疲惫,应该是有许多烦心事吧。
“赶紧去休息,待会让先生为你瞧瞧病。其他事,日后再说。”
我看他老了很多的样子。平心而论,大哥其实长的还是有些眉清目秀的,一定要说的话,更有大夫人的文人气质。可父亲离开后,他要操劳着府上诸多事宜,也没个大嫂替他分担什么。他学着父亲的威严,面对着家族内部可能会有的分裂……这样,也不比我轻松到哪去吧。如今的他,全无以前明快的感觉,是威严中透着无数的疲惫。
他见我和往日一样没什么反应,眼中浮过一层失落,又回头准备离开了,想也是继续去忙府中繁多的事务。
唉,大哥。我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忙对他说:“大哥,你也要多保重才是。”他停下脚步,背影滞了滞,然后摆了摆手,带着几名侍卫离开了。
真是……
我看着大哥从我的视线中消失,又不想再去打扰父亲,于是只好闷头走向自己的小院。
这条路我走了无数次,我记得,每一次的心境都不大相同。
可我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了。
那洛先生说,父亲只是过于劳累,静养几日即可。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就和诅咒无关了。这就让我松了一口气,看来是我多虑了。倘若——
我不敢再想了。虽然这次是有惊无险,可也成功让我意识到月镜的危险。再怎么欺骗自己,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月镜带来的诅咒正在蔓延开来,这般担惊受怕总也不是什么好事。
可我还没有准备好。若诅咒真的降临到我段家,我也是束手无策啊。看着自己的家人一步步走向绝望,这种事,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但我对月镜的了解,几乎还是一无所知。
无知带来的弊端,在此刻无比刺眼。我对自己说,不能再这样无知下去了。但实际上,我却没有任何头绪。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考虑过任务之外的事情,我居然想不出任何妥当的方法来调查关于月镜的来源、所有带来的厄运……
这太难了。已知的和这东西有关的人,都很难让我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情报。我是相信二姐的,我知道她曾调查过这些事,并且研究了很多,她绝对不会骗我——
可她在哪?我能去哪里找到她?
她……真的活着么?
是啊……
我的心就好像是突然抽搐了一下,身体不由衷猛地一颤,这一刻脑海中一片空白。这是我心底一块不能触及的领域,哪怕说我自欺欺人,也不能触及的精神支柱。
都说无知则无畏,可我明明这般无知,却因为偶然了解到的一件事,对这未知的领域有了许多敬畏。
“呀!三小姐,您怎么在这里?您找九小姐么?”
可是,这算是偶然了解吗?若是有人有意为之呢?有人想让我了解到这一众阴谋下的凤毛麟角,好引诱我去调查?可是——
“三小姐?您怎么了三小姐?哪里不舒服吗?”
侍女的呼喊打断了我的思路。虽然没听清她说了些什么,但我还是略微松了口气。这些想法让我无比压抑……可我又无法停下。我又忍不住思索起来。
无知并不会让人觉得害怕,真正让人感到恐惧的,正是意识到自己的无知。
若这是简单的巧合,那我只会对月镜本身产生畏惧。可若有人刻意布局让我了解去,我会感到深深的恐惧。人那叵测的内心,从来会带来比神灵更可怖的事情。
现在,我了解到了庄华苑的故事,知道了神秘的程家,还知道了尉迟家的故事……知道了某种隐秘而阴毒的诅咒,正悄然蔓延……我本就对杀手的生涯心生厌倦,本就关心着自家的亲人,不愿他们受到伤害……
但为了维持一个杀手必须的形象,我不得不欺骗自己。我是冷漠的,我对一切都不关心,我是段家的一把利剑,我能做的就是杀人、杀人,用手中的刀换来段家的荣华富贵。
有人这样了解我的性格,在我压抑不住内心的欺骗时,给我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