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归来的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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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竻发现自己站在格瑞托瓦的走廊上,周围很安静。阳光透过硕大的玻璃窗洒在身上,空气格外澄净。

“吾枫!”韩竻看到穿着艾斯沃夫制服的他从对面走来高兴地奔向他。

吾枫停下站在原地,抬起手朝韩竻打招呼。

“你的伤已经好了吗?”韩竻站在他对面惊喜地问道。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有点异样,低头望向胸口,那把杜兰德尔刺穿了他的身体。“为什么?”韩竻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他,吾枫眼中的深邃令韩竻异常陌生,就像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啊——”韩竻坐起来,头像灌了铅没支持多久就倒回了枕头上。

“你醒了?”韩竻定睛发现,床边围着聃和宏,刚说话的是宏。

聃纤长的手指穿过韩竻的碎发感受着额头的温度,“已经不碍事了,要喝水吗?”

“不,谢谢。”韩竻奇怪他们怎么会在这儿。

“你没事爬树上去干嘛?”宏问道。

韩竻想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但他体力尚未恢复,一时难以自如。

聃看出了韩竻想知道什么,“贺在格瑞托瓦后面的树林发现了当时已经昏迷的你,把你送了回来。从昨天到现在你就一直高烧不退,总算醒了。”

原来从他回来已经过了一天。

“才不是贺送的他,是我。遇到贺那家伙,他把你像麻袋一样扔给了我,害我辛辛苦苦把你背回来。你小子看着挺瘦,没想到分量不轻!”宏对着韩竻一通抱怨,他当时正赶着去上焱的课,结果可想而知。

“有意识的人,背动时会提供给背者一个助力,而昏迷的人丧失了这样的意识。”聃替韩竻的体重作了澄清。

“但我看,你该减肥了。”

“我的BMI指数可是属于偏瘦的。”韩竻不服气,用尽力气坐起来。聃赶紧帮忙扶着他把枕头垫在腰后。要说聃的心思比女孩都细腻,一点不过分。

贺在撒谎,不过他替自己撒这个谎的理由韩竻想不到,也想不通。对了,吾枫怎么样了?他也被贺送回来了吗?韩竻突然想到。

“喂,你有听我说话吗?”宏打断韩竻的思索。

“嗯?”

看韩竻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就知道他没有在听。“你好端端地爬树上去干嘛?幸亏被贺发现了,不然饿死在树林里都没人知道。”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韩竻将眼睛眯成一条缝瞥他,突然想起,“对了,贺呢?”

“你还指望那家伙来看你?他没见死不救就不错了。”

“我想当面跟他说声谢谢。”

“等你好了再说吧,而且不见得那家伙会接受。”宏表示韩竻用热脸去贴贺的冷屁股多此一举,就像聃受伤那回儿。

“像你说的,不是他发现我就算死在树林里也没人知道。”

“这回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咒你。”宏挑了下眉毛。

聃看出韩竻的执着不单是道谢那么简单,答应让吾枫下午来看他,至于其他的什么也没多问。聃抬头看到了韩竻墙上的涂鸦,“对了,之前应该没有这些东西吧?”

“有一天突然冒出的,我保证绝不是我干的,那天宏也在。”韩竻赶紧证明他的清白。

告别韩竻,聃想着刚才在墙上看到的精灵文,意思是“我在这里”,格瑞托瓦除了他居然还有人会用精灵文?

现在离下午还有一段时间,韩竻想去找吾枫,可是连下床都困难,昏昏沉沉地就睡过去了。等他醒来,已经是下午,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

贺走到床尾望着韩竻,与其刻意保持距离的模样像担心韩竻会把病传染给他的样子,。

“嗯,首先谢谢你。还有件事……就是你为什么对聃他们撒谎?”

“难道你希望我说实话?”

韩竻愣了一下。

“卡维兹的伤口,你去过那里了?”贺抬起聋拉的眼皮。

既然对方挑明,他继续隐藏也没有意义。“是,但你要保密。”

“我对别人的事没兴趣。”

这下韩竻放心了。“他怎么样了?”

“他?谁?”

“就是……”韩竻意识到贺应该没发现吾枫,谨慎而言也没必要暴露吾枫的存在。奇怪的是那吾枫去哪儿了?他受了伤应该不可能一个人走。

韩竻突然想起那把剑,左看看,右看看。

“你找什么?”

“就是一把剑,你有看到一把剑吗?就是它。”韩竻借此替自己圆回去。

“什么剑?”

“发现我的时候没注意到我身边有一把剑吗?”

“没有。”

或许剑被吾枫拿走了,但这一切必须等见到吾枫才能确认。

“如果没事,我走了。”贺提醒。

“嗯,拜拜。谢谢你过来!”韩竻朝贺挥手。

发现韩竻时,杜兰德尔是剑柄朝上绑在他胳膊上,所以应该还有一个人和韩竻在一起,并且他受了重伤需要人背着。贺最初的怀疑得到了确认,至于那个人是谁,他并不关心。

睡过一觉后韩竻觉得体力恢复了,当务之急是去找吾枫确定他安然无恙。

真是不巧,韩竻在走廊上遇到了之前那三个艾斯沃夫的成员,扭头就走。雀斑认出了韩竻,悄悄告诉高个子,“刚好连本带利讨回来。”

“喂,我说你跑什么?”

韩竻被高个子一下子拽回,推到隐蔽的墙角。

韩竻什么也没说,愤恨地瞪着眼,“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我没空。”刚要走,就被雀斑一推撞到了窗台。身体本就虚弱,还未能完全承受得住这样的撞击,只觉得眼前一片花白如同电视屏幕里的雪花。韩竻扶着窗台甩了甩头,眼前的视线尚未恢复就被人抓着衣领提了起来,这回他算是看清了。

“你们干什么?”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韩竻循声望去,是吾枫。他没事?太好了。

“看你是自己人,别多管闲事。识相的就快走!”胖墩提醒。

吾枫站在原地未动。

高个子见状松开了韩竻的衣领朝吾枫走去。被重重地摔在地上,等他回头的瞬间眼睁睁看着高个子将吾枫一拳打倒。紧接着又踹上一脚,韩竻挣扎着想站起来,但眼前却越来越模糊,他隐约看到三三两两的人影在眼前晃动,还有雀斑和胖墩惊慌失措拍着同伴的模样……

狭小的阁楼塞进一张床后居然还有空间塞进一张书桌和一个衣柜,墙上木制的简易置物架起到了空间的充分利用。整个空间布局并未给人拥挤的感觉。

吾枫坐在床边,嘴角青了一块。他凝视着韩竻沉睡中的脸庞,手临空拂过韩竻的额头,心中默念着咒语。

等一会儿他醒了,应该会好受点。

韩竻的头动了动,吾枫知道他要醒了。

睁眼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地方。感觉到左边床垫有轻微弹起,像是有人起身。韩竻转过脸看到了一张熟悉的侧脸,因为皮肤白令嘴角的淤青尤其明显。“你嘴角怎么了?”韩竻坐起来睁大眼看着他。仔细回想,是艾斯沃夫的人打的。“你还好吗?”

“不碍事。”吾枫说着转身走到书桌前从墙上的架子抽出一本书。

“你的手好了?”韩竻表示惊讶。

“是。”吾枫拉出椅子坐下,其余没多说。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好在平安无事。贺说发现我的时候没见到你,你那么重的伤跑去哪儿了?”

“他知道了?”吾枫警觉地眯起眼睛透露出些许紧张。

“这倒没,贺尽管猜到了我去了禁林,但不知道有你,你可以放心。”韩竻说着把身子坐得更直一点,身体前倾道,“你是一个人回来的吗?”那么重的伤蜗牛爬得都比他快,他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回来。

韩竻突然按到枕头下有个硬邦邦的东西,掀开,居然是被宏弄丢的笔记本。它怎么会在这儿?难道被吾枫捡到了,但他见过应该知道是他的啊为什么不还给他呢?韩竻突然一阵头疼,眼前闪过剑影,吾枫把剑深深地刺进他的身体就像镜中那个艾斯沃夫人把剑刺进他父亲身体。韩竻捂住头,尽量不去胡思乱想。

“我醒来发现你昏迷了,去找人帮忙,听到有动静就顺势藏在旁边的草丛静观其变,结果看到了那个长头发的芬尼克斯人。”吾枫转身,胳膊肘顺势搭到椅背。

他转身是为了观察韩竻的反应,却发现韩竻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用力按在了枕上。几乎就在吾枫担心被韩竻发现的同时,韩竻将那只手拿开了。韩竻觉得头疼缓解了,重新抬起脸望向他,吾枫正盯着他让他有些紧张。

“你怎么了?”

韩竻看着吾枫有种说不出的恐惧与不信任,但还是装出没事的样子应对他,“发烧,有点头疼。有件事我想问你,那把剑是你拿走了吗?”韩竻的清眸与吾枫深邃的黑眸对视。

“没有,怎么了?”吾枫一脸茫然。

“你没拿?”韩竻再次确认,一激动把手按到了枕头上,因为刚才已经知道了笔记本的存在条件反射朝手边看了一下。幸好吾枫刚好转回去背对着他,应该没被发现。

“那把剑不见了吗?”吾枫反问道。

“对啊,你怎么知道?”

“听你的口气它不就是丢了吗?”

“啊,说的也是。”韩竻觉得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贺说他没看到什么剑,所以我以为是你把它拿走了。如果你没拿,贺也没拿,也许在我们昏迷的那段时间有人把它拿走了。”韩竻故意这样说,其实他不排除吾枫和贺之间有人在撒谎的可能性。

韩竻以不想把病传染给他为由打算离开阁楼,已经握到了门把手突然听到吾枫喊他,那一声“站住”,韩竻整个人僵硬地站在门口,紧接着一只手已经攀上了他的肩膀。

“这是你的,之前练习的时候捡到的。”吾枫把那本压在枕下的黑色笔记本完璧归赵。

韩竻怔怔地接过笔记本,道了声“谢谢”。

大家似乎并没有发现他这几天不在格瑞托瓦,这让韩竻省了不少解释的麻烦,但一想到他就那么没存在感?未免小心脏有些受伤。拿着重新回到手上的笔记本正考虑着下一步的行动,抬头的一刹那看到焱把他吓了一跳。焱对他的父亲印象不错,但对他本人的印象可不好,趁人多赶紧溜。谁知刚一转身,眼前一黑……

吾枫低头凝视着紧扣的十指,继而视线从手指上移开,落到那扇韩竻刚离开重新紧闭的房门。

焱在走廊上遇到韩竻十分惊喜,可还没等他上前就目睹了韩竻一头向前栽倒的画面。焱疏散人群,把韩竻送到医务室,妥帖地安放在病榻上,一路的颠簸韩竻脖子里挂的项链不慎滑出。看到项链的那一刻,焱不敢相信,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这孩子,果然……”

垚的出现打断了焱的思想,否则他很可能控制不住当场热泪盈眶。他把项链塞好,替韩竻整理好衣领,起身道,“他突然晕倒,引起围观阻碍了走廊的正常通行,我把他交给你,你看看吧。”说完迅速离开。

垚走近病榻垂目盯着韩竻,希望韩竻不负所望带回他所期待的答案。

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医务室的病榻上,周围一个人也没有。韩竻有些慌张,但很快安静下来,至少知道自己在哪儿。看到之前左森的床位重新铺好了整洁的床单,韩竻意识到左森已经康复。

目光落到小门上,罗盘的指针正指着常春藤。

推门进去。

垚手上端着一个白瓷盖碗,他摘了些什么放进碗里,转身看到韩竻站在那里并没觉得有多意外,边走边盖上盖子。盖上盖子之前碗里只是些枝叶,可等垚把盖碗端到他面前打开时里面已然盛着褐色的液体,还冒着热气。

“喝吧,对你有好处。”

韩竻只好打开盖子,一股温淡的药香袅袅升起。低头凝视着药汤中倒映的脸庞,犹豫了几秒,随即仰起头一饮而尽。味道还好,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韩竻把盖碗还给垚,猛地想起那件事。

“等等,有人让我把一件东西交给你。”韩竻叫住垚,从口袋里摸出那枚胸针,摊开掌心,一枚造型独特的胸针呈现在他掌心。

那双总是低垂,似乎除了植物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引起兴趣的眼睛突然闪现出久违的光芒。垚不由自主地用力,握紧了已放到花架上的盖碗,一用力盖子翻落到地面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韩竻吓了一跳,但垚似乎根本没发现盖子碎了,他的注意力全在那枚胸针上。“垚长老?”韩竻叫了他一声,可他似乎没听到。

“她还活着!”垚自言自语。

“啊?”韩竻听不清垚的腹语说了什么,只是好奇垚为什么看到胸针反应就变得怪怪的。

垚转身时脚底踩过碎片发出“嘎嘣”,碎片被脚底碾压的声音。“小心脚下!”还没喊出口,垚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垚用大拇指和中指捏起胸针,佩戴到他的披肩。

韩竻以前总觉得披肩那里的位置像缺了什么,如今一看才明白——垚留着那里是为了等这枚胸针。

“她还好吗?”

这是韩竻第三次听到垚开口说话。

“她被困在一个房间里,周围全是彼岸花。她逃不了,因为花海下面是悬崖。”韩竻不想让垚放心故意说她过得很好之类的假话。

垚眨着眼,迅速将目光瞥向一边,不断转动眼珠试图遏制自己的情绪。

韩竻了解这份感觉,正如他当初在走廊上极力不让自己流下眼泪时做的一样。可此刻,他必须做一件残忍的事。尽管他明白现在最好不要向垚提起这个敏感的话题,但这个问题对韩竻而言很重要。

垚再次看着韩竻时眼睛看上去清澈而明亮,因为它已经被晶莹的泪水彻底地浸润。

“她说她和我一样是人类。”

“我想你误解了。夏落是人,但却是和你不一样的存在。她从小就生活在这里,而你来自另一个世界。虽然你的黑发容易让人产生误解,但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是人类而不是黑巫,就像我第一次见到夏落。”

韩竻猜测夏落应该是那名红衣女子的名字。

“可你是怎么判断出人和使役徒呢?几乎所有人都通过外表区别。”韩竻记得夏落也说过外表不是判断人和使役徒的唯一标准。

垚向韩竻伸出手,“把手给我。”

韩竻尽管疑惑,但还是照做。触碰到垚手心的一刻,他明白了。

——温暖。

人和使役徒最大的区别是体温。

“使役徒没有温度。”韩竻怔怔地说出了这几个字。

“就算是使役徒又怎么样?人类有时候为了自己的利益不见得比它们高尚。”垚说这番话时,目光斜视着洛丽玛丝。

韩竻从他冷漠的神态中感觉到轻蔑和失望。

“啊,对了!”韩竻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他的笔记本。垚告诉他笔记本在他枕边放着,这才舒了一口气。刚准备回去,想到垚是艾斯沃夫人,说不定会知道一些情况,毕竟出了这样的事身为艾斯沃夫人的他应该会有印象。“有件事我想了解一下,艾斯沃夫是不是曾有过一名代表被关过禁闭室?”

“我记得那是因为他的失误不慎让蜘蛛逃跑咬伤了一名芬尼克斯的学员,结果被关了禁闭。”垚记得,是因当时是他处理的伤口。得知是被实验室培养皿里的蜘蛛咬伤,当时也慌了,好在送来及时加上中毒不深才幸免于难。

没错了,一定是他!

“你还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吗?”韩竻感觉自己已经离答案越来越近。

垚陷入了沉思。

韩竻紧盯着垚,等待的焦虑显现在他的眉头。等到的结果却是垚的摇头,未免有些心灰意冷。正当他准备返回时,垚叫道,“珏,他的名字叫珏。”韩竻全身僵硬地站在那里,震惊与喜悦的心情交织着,猛地回头用感激的眼神望着垚甚至忘了应该说些什么。

“我对他的印象就那么多。”垚说。

“谢谢您!”韩竻郑重地道谢,对他来说垚无疑帮了他一个大忙。

“该说谢谢的是我。”垚温柔的眼神落到肩头的那枚胸针。

“但还是要谢你,谢谢你的愈创膏。”没猜错的话,那瓶多的愈创膏是垚偷偷放进去的。

韩竻兴奋地冲向桥梁般连通温室和医务室的那扇门,垚目送他欢快的背影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曾几何时他也会为了一点小事,一个来之不易的答案而欢呼雀跃,可自从那以后有些东西破灭了,让他看清了看似美好的假象背后原来是如此的丑陋与不堪。

垚把目光投向洛丽玛丝,原本豁然的心情再次变得犹如木棉坠地般沉重。

有些所谓的“结果”,他至今没有得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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