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娘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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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着那瓶酒放在我的膝盖上,那娘们用疑心的目光盯着那酒壶,然后整个脸上布满了疑云,那样子像一只小猫,可并不能那么活泼。

“你不是这个坊的武候。”她轻声说,“武候从来不带这东西来。你在玩儿什么把戏,小郎君?”

她又一次在那块奇脏无比的榻席上擦着用力擤了擤鼻子的指头。她始终瞧着那只酒壶,想着喝酒,又怕上当。最后还是喝酒的欲望占了上风,这种事儿历来如此。

“这个玛努依尔是个胡娘,一个跳旋舞的。你不晓得她不是?我看你不常到那种地方去。”

她那双阴天一样暗淡的眼睛仍然盯着那壶酒。一只舌苔厚厚的舌头,在两片嘴唇上舔来舔去。

“啊呀,那可是酒啊。”她叹了口气,“我才不在乎你是什么样哩搅屎棍呢。拿好了那壶酒,小郎君,可别让它洒了。”

她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房中。回来时手里拿着两个厚厚的肮脏的陶碗。

“不用兑水了,就喝纯的。”她说。

我给她倒了满满一碗,她迫不及待地拿了过去,像是吞下一片石蜜一样,一口就把那碗酒吞了下去。然后,继续看着那只酒壶。我又给她倒了一碗,给我自己也倒了一点儿。

她拿着那碗酒,走回到了她的榻席上。她那棕色眼珠的颜色已经变深了几分。

“啊,这东西喝下去真舒服。”她一边说着,一边坐了下来,“也不晓得是怎么搞的。我们刚才说什么来着?”

“那个叫玛努依尔的胡旋舞娘。她曾经在你们狮子坊上的那家店里做事儿。”

“对了。”她喝完了第二杯酒。我走过去把那只酒壶撂在她旁边。她伸手把那壶拿了过去,“对了,你说你是读书人?”

我拿出过所的公验递给她。那上面有老长的各州府县尉与户曹的批示,签名。还盖满各州郡官府的公章。她念念有词地从头到尾都读了一遍,然后,把那张过所的公验丢在我身边的席子上,我连忙小心收了起来。

“嘿,一个读书郎,啊。”她冲着我摇了摇手指,开心地数落起我来了,“可是你这壶酒,说明你书读的还行。来,为老夫子们干一杯。”她给自己倒上第三碗酒,又喝了下去。

我坐下来,拿了几枚开元通宝在手指间转来转去等着她开口。她也许晓得一些情形,也许不晓得。如果她晓得的话,她也许会告诉我,也许不会。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那可爱的小蹄子。”她慢慢地说着,口齿有些不清楚了,“是啊,我记得她在那儿唱歌、跳舞,《惜惜盐》唱得挺好。有两条漂亮的腿,还常爱露给老鬼摸。她后来到别处去了,我怎么会晓得这些卖笑娘们的事情?”

“这个,我也没真的以为你晓得。”我说,“可是我自然要来问问你,阿南娘子。来,再喝酒点——如果不够,我还可以出去买。”

“你不喝?”她突然机警说。

我用手挡住碗,慢慢地喝了一口,让她感觉到是喝了很多的样子。

“她到底是哪里人?”她突然问道。

“在哪儿还不是一样?”

“好吧。”她嘲讽地说,“你们读书郎全都是一路货色。好吧,小郎君,谁给我买酒喝谁就是我的好人儿。”她伸出手去拿那只酒壶,给自己倒了第四碗,“我不该同你闲聊。可是我要对一个人有好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嗤嗤地笑了起来,就像是一只酒桶一样招人喜欢,“你坐在那里,别动。”她说,“我想起来了。”

她从那榻上站了起来,打了个喷嚏。那件襦衣差点儿从身上喷掉了下来。她把它拉上来盖着肚子,眼睛冷冷地瞧着我。

“不许偷看。”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她的肩膀顶开通往小东厢房的那扇门,走了进去。

我听到了她那踉踉跄跄的脚步声到了房子后面的小东厢房。

那些莵丝子粗壮的枝条,单调地拍打着屋瓦与土壁。那几根晾衣用的竹杆在院子的一侧,吱吱嘎嘎隐隐作响。角落里的那架崭新的、漂亮的大熏银红火炉,轻轻地传来暖意。沿街叫卖茶汤的小子,鬼哭狼嚎地耍着花腔,从房前走过。

那叫卖声带着深沉的柔与的颤音,就像是一个对着茶缸唱着伤感恋歌的歌手。

接着,从房子的后面传来各种碰撞的声音,似乎有一张橱拒被弄翻了,还有一张木柜的抽屉被拉得太用力摔到了地上。然后,从房中里传来了翻东西的声音,乒乒乓乓的碰撞声,以及咕咕哝哝、模糊不清的说话声。接着,是慢慢地开锁的声音,然后是嘎吱一声,一个箱子盖被打开,随之又是一阵乒乒乓乓翻东西的声音,一个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我从那坐榻上站了起来,悄悄溜到那扇门那里,又进了那条短短的过道。我从一条透花的格子往里看。

她摇摇晃晃地站在那只藤箱前面,用手在里面抓来抓去。然后,又气呼呼地把头发往脑后一甩。她不晓得自己醉得有多厉害。她弯下腰扶着那箱子让自己站稳,咳嗽了一声,又叹了口气。然后她那肥大的膝盖跪在地上,把两只手一起伸进了那只箱子翻了起来。

那双手颤巍巍的,把什么东西拿了起来。那是一个用褪色的红色带子绑起来的厚厚的牛皮袋。她慢腾腾地笨手笨脚地把那带子解开。她从包里抽出一只小布包,又弯下腰把布包插回箱子的右手边看不到的地方。然后,她又哆哆嗦嗦地把带子系上。

我悄悄顺原路溜了回去,坐在那张坐榻上。那个老娘子喘着粗气,回到东厢房,摇摇晃晃地拿着那包捆好的东西站在门口。

她洋洋自得,朝我一笑。那个包丢了过来,落在了我的脚下。她摇摇摆摆地走回那张摇椅边,坐了下来,伸手去拿那瓶黄醅酒。

我从地上捡起那个包,解开上面那褪了色的带子。

“你看看这个。”那老娘子哼哼唧哪地说,“是画相,还有“买婢券”。这些骚蹄子们都在囗马行头(买卖人口的市场)里画过像,她可值一百匹“蜀锦”呢。她们都是觉罗博买来给他赚钱找子的。我就只剩下这些东西了——还有就是他的旧衣服。”

我翻着那一堆囗马行头的画像,那里有男有女,摆着职司的姿势。那些男人长着尖尖的狡猾的面孔,穿着男舞者穿窄袖衫,腰间束着葡萄花纹的长带,再将舞衣前后襟撩起来掖进腰带里(当然,舞衣下面还会穿着条纹裤)。脸上的妆化得跟鬼一样。那是些靠“胡腾舞”卖艺的人。你会看到他们在地面上铺一块圆形或方形的小地衣上表演歌舞、杂耍,舞者跳跃腾踏、身姿变化多端,但双脚不离地衣。

这些人常出没于南面坊曲那些下琉的场所,只要是不犯法,怎么下流怎么干。有时他们干得太露骨了,就会招来武候们闹哄哄的的干涉。然后他们又会大叫大嚷地再去演他们的节目。他们在表演时猥亵地、变态地滥笑着,就像那汗臭的气味一样让人讨厌。

而那些胡姬的大腿都不错,她们把自己腰腿的曲线暴露得相当过分,但是她们的面孔却像法曹参军一样,非常乏味。她们当中有的是金发,有的是黑发;有的长着大大的牛眼,眼神很迟钝;有的长着小小的利眼,眼光像鹰一样贪婪。那里有一两张让人一看就觉得十分邪恶的面孔。我随随便便、不感兴趣地翻看着这些东西,又把它们绑了起来。

“这里面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我说,“我要他们干什么呢?”

她从酒碗上面瞥了我一眼,右手颤悠悠地握着那酒壶。“你在找玛努依尔不是?”

“她在这里面不是?”

她脸上显得十分狡诈,像是在告诉我不要在这儿拿她开心:“你没她的画像不是?她家人没给你不是?”

“没给我。”

这使她不安了。

“我又开始不待见你了。”那老娘们几乎是轻轻地说。

我拿着我的酒盏站了起来,走过去把它放在她身边的茶几上。

“在你把那壶酒喝光之前,给我倒一杯。”

她伸手去拿那只杯子。我转过身快步走过那圆形的月门,走过那过堂,又来到那拥挤不堪的小东厢房房。里面那只箱子仍然敞开着,一只托盘里的东西洒了一地。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叫喊着,我冲了上去弯腰在那只箱子的右侧摸到了那个布包里的一个纸封,迅速把它抽了出来。

当我回到东厢房时,她已经从锦褥上起来了,可是她不过才挪动了两三步。她的目光异常呆滞,呆滞之中又充满杀机。

“坐下。”我故意朝她狠狠地吼了一声,“你现在可不是在与那个呆头呆脑的曹浮类打交道。”

我这话多少是一种试探,但没成功。她眨了两下眼睛,上嘴唇用力往鼻子那儿翻着,露出肮脏的牙齿,像兔子一样斜眼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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