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是鄀城消防城南支队的中队长。

鄀城消防城南支队离希望化工厂不足一公里，爆炸时甚至能够感觉到震感，虽然还没有接到报警，但是所有的消防官兵都已经开始做准备，因为大家都知道，马上命令就会下来，城南支队是最近的支队，为了抢险救灾，时间能省即省。

大家穿好衣服坐上消防车等待命令，很快命令下来了，支队派林川的中队以及另外三个中队赶赴现场。

林川中队两辆消防车第一个到现场。

到达希望化工厂后，林川站在原地愣了好久，他一路从一个消防兵做到中队长，替居民摘过马蜂窝，救过跳楼轻生的女子，当然也救过火，但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爆炸，这场面已经不亚于战争带给人的恐惧感。

人间炼狱。

临马路的门面玻璃无一幸免全被震碎，碎玻璃渣撒满了人行道甚至有些因为冲击弹到了沥青马路上。

周围全是逃命的群众，他们本该在睡梦中，很多人穿着睡衣和拖鞋就冲了出来，他们情绪激动，见到消防员就如同见到了救世主，哭着喊着求救。

眼前的化工厂燃烧着熊熊大火，火场情况不明，爆炸原因不明，任何情况都是未知。

林川立刻下达指令，自己先带着一个小队冲进去看情况，剩下的人以优先保护群众，帮助群众避难为主要任务，等待支援。

“刚子！小荣！还有你们几个！跟我进去！”林川随手点了几个平时聪明办事麻利的小子，都是自己平时亲手训练出来的。

被点到的人都站了出来，林川顿了顿，还是问道：“怕不怕，有没有不想去的！”

“不怕！”被点到的人都异口同声地回答，林川松了一口气，暗自小小的骄傲了一下，不愧是自己得意的手下。

“所有人，都聪明点，发现异常立刻打报告！注意安全！就这样！”

从林川进入火场到现在，天已经亮了，这场大火却还是没有被扑灭，炽热感和厚重的消防衣让他流了大量的汗水，他已经流汗流到快要脱水，却没有空停下来。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个队长做得很失职，带着那群小子进了这个状况不明的火场，经历过爆炸，醒来却一心想着先救火，也不知道他们都怎么样了。

回想起来那场爆炸还真是声势浩大啊，毫不夸张地说，真的看到了传说中的蘑菇云啊！还好我们国家配给消防员的手套、消防服、防毒面具这些装备质量够好，不然十条命都不够死。

不知道为什么，这团火总是没有办法扑灭，林川救火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顽强的火苗，在这团火上耽误的时间太多，多到林川都开始有空闲回想一些闲事了。

林川想到今年春节的时候，本来春节应该是一家人团聚的节日，但是作为消防战士，哪里有节日可言，特别是春节。从大年二十七开始，大家都开始买烟花爆竹到城南滨江大道上燃放。

鄀城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多年，前两年才解禁，也是憋坏了鄀城市民，争先恐后买着来放，就怕过两年空气质量一差，又给禁了。几百块钱一箱五十响的礼花，一嗞，噼噼啪啪，哗啦哗啦，没了。

整个城南滨江大道上从入夜开始，就有络绎不绝的人们，开着车的，停好位置后备箱一打开，就跟搬运了一个军火库似的，或者就打个甩手牵着小孩，就地买了放了就拍拍屁股走人的。

于是林川每天的任务就是带着三辆消防车屯在那里，以防万一。

这些年来最对不起的就是妻子孩子，这种节日总是只有她们娘俩回老丈人家过年，不知道的人都以为她是个未婚妈妈；第二对不起的就是老爸老妈，春节自己没法回家，妻子孩子回老丈人家，把自己养这么大，过年过节却放着两位空巢老人在家里。

可是人民的安全最重要嘛，家里人在这件事上倒是从来没有埋怨过他。

刚子没有结婚，相比之下他倒觉得春节“加班”是件好事，一回家就被长辈催婚，春节一到，三姑六婆聚在一起，花式催婚简直让他无力招架，后来家里人干脆直接安排他去相亲，刚子这人嘴超级笨，女孩子跟他说了不到十句话，就借口说自己有急事先走。

林川都跟刚子说了一百遍了，说话不能太直接，做人不能太死板，直男癌是病，得了这病得孤独一生。

人家女孩子穿貂皮大衣，他说你是没有看到网上活剥貂皮的视频，可血腥残暴了，你要是看了保证再也不想穿了；人家女孩子来相亲，当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化个妆美美的出门，他居然说，你脸上粉好厚，你知不知道化妆品里面有铅啊汞啊，都是有毒的，况且人生是一场真实的冒险，不能够活在假象里。

难得有能忍他到上菜的女生，虽然林川觉得她是吃货的可能性大过她忍耐能力超强，刚子就会对着满桌子的菜挨个点评：多吃芹菜，吃了口气清新；你看这个红烧肉，这色泽，这味道，来一块，不腻不腻；这豆腐好吃，来，吃豆腐；不过我说，你为什么不把口红先擦了啊？

每次听刚子回来满脸不屑地说他失败的相亲经历，林川都会捂着心口痛好一阵子，林川甚至开始审视自己，是不是自己平时对他太严苛了，还是自己太过豪爽才让他这么口无遮拦，不然，真的没法解释他情商低成这样的原因。

但是林川知道，刚子是好人，每个小子，都是好人，好人才会奉献自己来做消防员。

那些志向远大的梦想家都去当科学家或者天文学家去了。

大年三十的时候，一对老夫妻给战士们送来了汤圆，他们平时都在希望化工厂门口卖茶叶蛋和豆浆，大年三十他们就推着自己白天卖茶叶蛋的那堆行头，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地来到三辆消防车前，给战士们一人端了一碗汤圆。

每碗四个，四季平安。

林川记得他们，老太太有次打电话来，说自己家的猫从窗台跳到了对面的树枝上，却不敢跳回来了，到了现场，林川抬头看了看树梢上的小猫，转过头看了刚子一眼：“刚子，你上去，把小猫救下来。”

刚子就跟一猴子似的几下就爬上树把小猫救了下来，老太太抱着小猫又激动又生气，忍不住教育它：“叫你不乖，下次看你还敢不敢！”

刚子倒好，一脸傻笑地对老太太说：“婆婆，没关系，下次它再跳过去，您给我们打电话就是了，我帮您把它抓回来，啊！”

林川哭笑不得，这种小闲事，你倒是不嫌烦啊。

回队里，刚子一边脱下厚厚的消防服，一边嘿嘿对林川傻笑，回味无穷，说：“婆婆也太客气了！给的老荫茶真好喝，这天这么热，喝一口瞬间就觉得心里舒服了！”

呵，看吧，果然是个好人吧。

接过老人递来的汤圆，林川觉得有点想哭，其实人与人之间真的就是这么简单纯粹，你帮过她，她心里有数，对于你来说是举手之劳，但是对于她来说，却是没齿难忘。

真的很暖，汤圆很糯很甜，看着在天空炸开的烟花，捧着这碗温暖的汤圆，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两位老人是希望化工厂退休员工，就住在化工厂外的家属区里，也不知道昨天吓到他们没，一定要安全避难才好啊。

林川回过神来，突然听到后面的脚步身，转过头，看到了穿着白色校服衬衫的男孩子，林川愣了愣，立刻朝他吼道：“来这里干什么！快去避难！往那边走，捂住口鼻，不要吸入太多的烟雾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川好像觉得眼前这个男孩子眼神有些闪烁，他没有听林川的话乖乖去避难，而是吸了一口气，对自己说道：“我是钟离流砂。”

这个名字谁不知道？超自然灾害对策局局长，原来就是眼前这个孩子啊，挺帅的，要是刚子有他一半这么帅，估计他说的话再难听女孩子也能忍吧。

转念一想，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再回过头看了看眼前这团火，的确是有些怪异，这么久都没灭，果然是有些其他的力量，原来是超自然灾害对策局来做支援啊，突然觉得安心了很多。

于是林川转过头对流砂笑了笑：“我面子没这么大吧，还要局长亲自来支援。”

于是，林川也收获了，这个世界上极少有人看到的，钟离流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