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砂在沈灿灿家旁边那栋公寓大厦的楼顶见到了那个孩子。

他坐在天台上望着沈灿灿的方向，流砂仿佛看到了那个在美美百货楼上望着堙雅的自己，那孩子也敏锐的感觉到流砂来了，他的周围布满了瘴气，偏了偏头，没有转过来，用余光瞄了流砂一眼。

说时迟那时快，入口处的消防栓突然弹开，里面的水管冲着流砂的方向飞了过来，流砂站在原地并没有任何反应，那水管就停在了离流砂后脑一米的位置。

小孩有些诧异地转过身，流砂终于看清了他的面貌。

面目全非的脸：脸颊多处溃烂，溃烂处黄白色的疮口和疮口周围一圈暗红色的发乌的皮肤，他的左眼已经不知所踪，空洞的眼眶里只有一片黑暗，另一只眼布满红血丝，眼角还有血痕。

他恶狠狠盯着流砂，嘴角裂开了，带血的獠牙清晰可见，他的双手已经发生了异变，从手臂外侧长出了几根参差不齐的倒刺，手上还握着一个Roy Toy的新款玩具，穿着短裤，脚踝的铃铛有一半已经嵌入了肉里。

已经堕化得很严重了。

看到水管停了下来，他又咧开嘴，发出了一声低吼，水管里立刻喷出了高压的自来水，通过水流形状才看出来，以流砂为球心的点布好的结界，伴随着水的冲击，可以看到若隐若现的金色的咒术。

他依然不死心手心向流砂伸出了手，即使再加上了其他的力量，结界却依然坚固。

“就凭你伤不了我的。”流砂否定了他的努力，提脚，慢慢地一步一步地靠近他，他执着了一阵，开始往后退，神色慌张，见势不妙想要逃走，一瞬间流砂就挡在了他的面前，他仰头看流砂，眼前这个男生如同神明，冷眼看他，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只觉得慎得慌。

然后流砂伸出手，五指并拢，在他的头上敲了一下，像大人教育自己的孩子，没有用力，但的确起到了警示作用。

小孩意识到流砂没有敌意，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望着流砂，张着嘴，想要说话，却连一个音节也没有发出来。

“为什么要离开她？”流砂蹲下身来，平视着小孩，露出了怜悯之情。

“你不就是为了投胎才会做这些事情的吗？”流砂轻叹一口气。

小鬼没有说话，流砂才意识到大概他们语言并不通，皱了皱眉，站起身来，左手扶在天台边缘，轻轻一个翻身便坐在了边缘上，小鬼也吃力地爬了上来，明明连爬上天台都已经要用尽全力了，还想要使用力量和自己抗衡，还真是个逞能的家伙。

坐上天台映入眼帘的就是沈灿灿所住的那栋公寓楼，果然和自已一样，是痴汉一个啊。

一眼就能望到了正前方沈灿灿的家，可惜她拉着窗帘，只露出一条缝，勉强能够看到沈灿灿打开了自家的门，小鬼突然发出了嘶声，身边寒气骤起。

“没关系，是我朋友。”流砂平静地说完，就看到了洛里双手握住沈灿灿的手，顺势进屋关门，小鬼也听懂了似的收起了戾气。

“我会杀掉你。”流砂望着沈灿灿家的方向，眼睛都不眨一下，平静地对他说。

“在你完全堕化成灵灾之前，我就得杀掉你。”

“你不能够转世了，也不会堕入轮回，你的存在，将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你不后悔吗？”咬着牙问他，像对牛弹琴。

小鬼转过头，流着眼泪却对流砂笑了笑，那张丑陋的脸上，满是感激，他依旧张着嘴，颤抖着，想要说话，却说不出任何话，只是把手中的玩具递给了流砂。

“要我帮你拿给她吗？”

小鬼点了点头，流砂接过他手中的玩具。

就在接过玩具的那一刻，小鬼突然发出了凄惨的吼叫，他弓起背，立刻朝后退了几步，怕自己伤到流砂，但双手却痛苦地伸向流砂，想要再摸一摸那个玩具。

一根倒刺从他的脊梁刺穿他的衣服生长出来，他身边的气息开始混乱。

天色突变，狂风大作，他痛苦地用乞求的目光望向流砂，脊梁上的倒刺却一根接一根地刺穿他的背部生长出来，速度越来越快，触目惊心。

耳机里警报声响起，是观测班的通讯员有些急切的声音：“局长，灵压急剧上升，没时间了！”

拔刀的瞬间斩向小鬼。

狂风骤停。

流砂捡起落在地上的玩具，握住玩具的手紧了紧。

没有人看到，在天台上，那个钟离流砂咬紧了自己的牙关，抬手空挥了手中的血姬，入口处消防栓突然裂开，大量自来水瞬间喷涌而出。

流砂浑身湿透从沈灿灿家窗户翻进屋，洛里吓了一跳，长出一口气：“Boss，你去哪里玩儿水了？”

没有回答洛里的问题，只是提着手中的玩具，望着沈灿灿一言不发。沈灿灿也看到了流砂手上的玩具，双手颤抖想要去拿。

加快脚步，一不小心踢到地毯边缘，失去重心跌倒在地，即使如此也连滚带爬地靠近流砂，直到握住这个玩具，才一口气问出所有问题：“你……见过他了？他好吗？他为什么不一起回来？他不要我了吗？”

“他不会回来了，并且，永远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流砂一说完沈灿灿整个人就像断线了一样，不哭也不笑。

洛里翻了个白眼望向天花板，这个流砂，好歹考虑一下人家女孩子的承受能力啊。

沈灿灿看着手中的玩具，突然按了一下玩具的肚子。

“……来，你看，这个，按这里，就可以说话录音啦！”

“……呐，你可以说：我饿啦，想吃苹果！”

“想吃冰淇淋！”

“呐，你也给妈妈说一句话嘛……”

沈灿灿精神恍惚地听着之前给孩子录的音，全是她一个人自言自语，洛里在身后扶住额头，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是真的爱着那个孩子，即使他并不是人类。

玩具没有再传出沈灿灿的声音，但是录音并没有自动停止，还有电流的嘈杂声，看来是淋了水坏掉了。

沈灿灿也没有按下停止，整个房间陷入一种诡异的相对安静里。

然后听到了那个孩子的声音，整个世界突然就安静了，眼泪终于从沈灿灿的眼角滑落下来，他说：

「妈、妈。」

原来他的声音，是那样的啊。

竟然，和想象中，一模一样。

新马泰地区，人们通过养小鬼，让小鬼助运来快速得到想要得到的东西。

小鬼多是早夭的小孩，他们阳寿不足，阴气极重，无法转世，只能作为怨灵在世间漂泊，有能力的法师把他们的魂魄召回，给人供养。小鬼通过完成主人的心愿，借运给主人，来积得让自己转世的阴德。

养小鬼之人多是赌徒、艺人、黑帮老大等人物，多半途转运，运势极佳。

小鬼替主人完成心愿，主人折自己的阳寿来替小鬼积阴德，二者相互利用，相辅相成。

气数尽，主人死，小鬼即可投胎。

小鬼命薄，若替主人挡煞，则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