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们不可再彼此论断，宁可定意，谁也不给弟兄放下绊脚跌人之物。”————《罗马书》

白茫茫的大地与灰蒙蒙的天空组成了苍白且单调的色彩，极目望去，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灰白。而在这灰白的天与地之间，在高楼低房之间的空处，悬浮着一只微不可见的黑点。

它在这灰色的天空中是如此的渺小，渺小到地上的人们丝毫感觉不到它的存在，粗略的一看，你会把他当做视网膜上的光点，若是看得仔细些，就会发现那个黑点有着一双不断扑腾着的翅膀，如果你用高倍望远镜去看的话，你就会彻底看清那个东西的模样。

那不是飞鸟，而是一只蝙蝠。这个季节出现蝙蝠其实是很奇怪的一件事，众所周知，蝙蝠是夜间飞行的动物，而且在冬季的时候会以休眠来保存体力，但这只大白天的飞行到半空中且丝毫不担心天敌的蝙蝠显然跟寻常的同类很不一样。它有一双血红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寻常动物眼神所有的野蛮，而是智慧生命才有的神色，像是一个人在通过这只蝙蝠的眼睛俯瞰这座城市。现在已经不能用‘它’来指代这种生物了，而是该用‘他’。

在他的面前是一条长长的街道，街道两边是一栋栋挂满红灯笼的房屋建筑，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蝙蝠的视线往下移动，最终停留在街道的尽头那一座由两根木柱搭建而成的牌坊，上面悬着一个匾额，上书‘伦敦华埠’四个大字。他像一道大门，无声的宣告着门后与门前是两条有着不一样文化的街道。

蝙蝠长长的尖吻裂开一道口子，嘴角向后上方弯曲，露出两排细小尖利的牙齿。人的笑容出现在这只蝙蝠的脸上，并不违和，而且十分诡异。他吐了吐红嫩的舌头，然后骤然收拢了膜翼，像只捕蛇捉兔的鹰隼，从半空中俯冲而下，方向则是那个古朴的中国牌坊。

这一击风驰电掣，空气在蝙蝠身周形成了一个圆罩，像是空投的导弹似得势不可挡。然而就在他即将接触到牌坊的时候，一道无形的领域突然释放在牌坊前。那只蝙蝠收不住势，一头撞在这领域上面，于是不知从何处吹来了一阵风，唐人街上挂着的红灯笼前后摇摆了一下，空中顿时激起了一层层的波纹，像个透明气泡在微风中晃漾，看似脆弱，实则坚不可破。

那蝙蝠被一股大力震飞了数米，他在天空好不容易稳定了身形，便又在那牌坊上方盘旋着，眼神中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慎重。他这回没有贸然的冲撞了，在转了几圈后，这才不甘心的转身飞走。

这一幕的发生仅仅只持续了十几秒钟，在普通人看来，一只吃饱了不冬眠反而到处跑的蝙蝠在头顶上飞两圈似乎并不是什么多奇怪的事。看到了的不会放在心上，没看到的更不会放在心上。

那蝙蝠像是受了伤，他摇摇摆摆的飞行着，像是刚吸了一个醉汉的血。在绕过了几栋高楼之后，他飞到了一栋公寓的天台上。

这是一栋墙体灰白，样式老旧的公寓，里面住着的大多都是些来自社会底层的低产阶级人群，其中很大一部分人都是在附近一家海鲜市场里做海鲜的初级加工处理的工作。有很多时候，工人都会带些市场商贩卖不出去的死鱼回家，这些鱼卖不出去大都是因为被鱼钩撕碎了肉影响了卖相，或者因为是死亡时间过久而失去了好的肉质。也正是如此，整栋楼到处都弥漫着一股难闻的鱼腥味。

而在公寓的顶楼天台处，除了那股鱼腥味之外，还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血腥。

那蝙蝠似乎就是被这血腥味吸引而来，他倒挂在晾衣杆下，睁着血红的小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天台上的两个人。

一个脸色苍白，倒在血泊里的男人，和一个悠然的将半个身子伸出栏杆外看风景的女人。

这个女人穿着一件时髦的当季大衣，脸上化着很白的妆，嘴唇被涂的鲜红，像刚喝了血似得。她嘴里叼着半根女士烟，燃尽的烟灰没有掉落，在那支烟上伸出了老长的一节。女人微微簇着两条好看的细眉，凝视着不远处的海鲜市场，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那只蝙蝠看了看女人的背影，很识趣的没去打扰她，他扭头看向那个躺在地上的男人，一张狐狸似得丑脸上挤出了讽刺的笑容，他开口说话了，是个很尖细的男人声音，“杜兰德，原来这些天你就躲在这儿？早就跟你说了不要逞强，瞧你现在这幅狼狈样，吃到苦头了吧？看来我得给圣殿骑士团的那个小伙子寄一张贺卡，感谢他替我们给了你一个经验教训。”

“你少贫嘴会死么？还不快来帮我想办法解决这个伤口！该死，教廷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怪物？”躺在地上的杜兰德正是平安夜时在地铁上袭击伊恩和埃布尔的狼人。

他此刻的状态看样子很不好，小腹处有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正汩汩的往外流着黑血。狼人超强的恢复力和生命力在此时得到了体现，那道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生长出白嫩的肌肉，但是伤口却没有丝毫愈合，反而在新的肌肉产生后，不到几秒钟的时间内就莫名其妙的死去。再生与死亡同时进行着，结果就是导致伤口一直处于无法愈合的状态。

“神术·诞生之光？”蝙蝠的声音透着惊奇，“据说能削弱一切暗物质，在对恶魔造成伤害后仍会在伤口处留下影响，会不断的杀死新生的黑暗力量，一直到伤者生命的终结。难怪教廷会放心让他单独执行任务，果然有两下子。”

“三天了，我的血流了三天了。这三天里我哪里也不敢去，伤口一直在流血，虽然我发现处于狼人状态时伤口恢复的速度会大于新生肌肉死亡的速度，但是这样耗费精力不说，还没有成效！因为每当我取消狼人状态后，伤口依旧会重新裂开，而且还在逐渐扩大。”杜兰德的手捂着小腹，由于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去徒劳的恢复伤口，他身体透支的厉害，声音里早已没有往日的中气。“不过你来得正是时候，你刚好会治愈巫术，可以帮我解决掉这个麻烦。”

蝙蝠两爪一松，从晾衣杆上跌落在地前的一刹那振翅飞起，他在空中飞来飞去，像只兴奋的苍蝇。“这你真是高估我了，‘诞生之光’可是先知级别的神术，我只是一个小蝙蝠，能陪你在死前聊聊天就不错了，哪会帮你解决这个。”

杜兰德干瘪发白的嘴顿时因为恐惧而颤抖，“难，难道连你也不会解决方法？”

“我不是不会。”那蝙蝠飞到杜兰德面前，然后就在空中保持了平衡，“那小子天资不错，但运用这种先知级别的神术显然还是不到火候，不然的话你早就被侵蚀死了，那用等到现在？”

“那你为什么……”

“哎呀，看来你失血过多已经开始影响到大脑供氧了，你的思路都开始混乱了。”蝙蝠往上空飞了少许。

“我，我不懂你的意思。”

“意思很简单，我不是不会解决这种伤害，我是不会给你解决这种伤害。”蝙蝠咯咯的一笑，“这种文字游戏，你听懂了吗？”

“为什么！”杜兰德咆哮道，“我们可是同伴，是为了同一个人同一个目标而前进的同伴！我们曾在那个人面前立下过血的誓言，两族互帮互助，共同团聚在那个人的旗帜之下！而你现在见死不救，难道就不担心上面的人知道么？”

“哟哟哟，你还记得互帮互助？真是难为你的记性了。”蝙蝠讥讽的尖笑道，他往后翻了个跟头，径直飞到栏杆边上，用翼尖指了指一旁的女人，“至于为什么，就让她来告诉你原因吧，我亲爱的同伴。”

杜兰德的目光此时移到了那个从始自终都在叼着烟走神的时髦女人身上，“戴，戴维娜？”

这个女人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从鼻子里喷出两道白气出来，她很没公德心的将烟头扔到楼下，转身面对着杜兰德，眼睛里全是冷漠，“杜兰德，我姐姐死了。”

杜兰德神情有些沮丧，“戴维娜，我很抱歉，我没有保护好她。但当时的情况我都已经告诉你了，我不是……”

“我的姐姐死了，”戴维娜淡淡的语气说不上是哀伤还是别的什么，她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的姐姐死了，而你，我姐姐的丈夫，却还活着。”

“可当时情况确实不容许我去救她，那个骑士太强，我必须要将任务失败的信息传递给你们。”杜兰德试图为自己辩解，但他却不敢直视戴维娜的眼睛，“她的死我很抱歉。”

“可你还活着不是么？在我姐姐最后扑向那名骑士的时候，你完全可以趁机偷袭骑士的背后，可你却跑了，抛下我姐姐跑了，任由那骑士用剑将我姐姐的身体斩成两半，毫无责任的跑了。”戴维娜一步一步的向杜兰德走近，那只蝙蝠在她身后扑动着翅膀尾随而至。

戴维娜用那双和她姐姐一模一样的淡色眼睛看着杜兰德，突然冷冰冰的笑了，“我姐姐一直是我最讨厌的人，她脑子那么蠢，能力又那么弱，根本不配做我的孪生姐姐。她的存在简直就是对我的侮辱，我得谢谢你啊，替我除去了一个污点。”

“你不能把她当做污点，丹妮是你亲姐姐，她很爱你，你也很爱她不是么？”杜兰德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愧疚与悲伤，这次他终于敢直视戴维娜的眼睛了，“我现在很后悔当时可耻的逃走，但我不得不这么做，我必须向你们传递任务失败的详细过程。现在按你说的，我还活着，我将陷入自责和内疚。”

“你自责有什么用呢？我的姐姐死了，而你却还活着。”戴维娜蓦然叹了口气，悲戚的说道，“你是她的丈夫，是她的爱人，你怎么舍得让她一个人死去呢？还记得人类在教堂结婚时，牧师说的话么？”

“记，记得。”

PS:今天好冷，我会说我在床上呆了一天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