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永恒不变。
当初治愈我的笑容变成了囚禁我的牢笼,而曾经拯救过我的人也成了我最近烦恼的根源。
本以为陈荧只是看到我一时兴起才过来问候一下,没想到她这一呆就是一个上午。
“午饭还没好吗,小岚?”
从卧室传来的声音让我年纪轻轻就有了深不可见的皱纹。
“你赶紧给我回去啊!”
“诶?你舍不得饭钱吗?我吃得很少的哦?”
“没算你的份所以你快回家吃饭去,赖在单身男生家里不走你就不怕你妈揍你?”
“可是我和她说你是我男朋友啊,而且她白天要上班。”
“就说我不是你男朋友了!”
“这个对话,今天已经重复不下五遍了,你也不腻?”
“那你就有点自知之明啊!”
“滋滋——”
啊,我的煎蛋……
“我可以付生活费哦?虽然是男女朋友不过毕竟还没结婚,AA制比较好。”
“我都说了……”
唉——不想重复第六遍的我把散发着焦糊味的煎蛋饼盛到盘子里,想了想还是又煎了一个。
从搬到这个房间起,今天是我第一次和别人一起吃饭。
一想到这个对象还是初中时期的初恋女友,就不由觉得自己可悲。
“虽然以前听你提起过这里,不过没想到真能遇到你呢!”
陈荧边吃东西边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这个仿佛从记忆里走出来的女孩无论身高还是吃饭喜欢说话的习惯都没有变,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胸部?
“我还以为你变成跟踪狂了。”
能毫不忌讳的说过份的话,也是因为我知道她不会当真。
“前阵子你去学校干嘛?”
“找你。”
——虽然早就有过猜测,没想到还真是这样。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在澄空?我到这里来也没和别人说过。”
“我去拜访了颜叔叔。”
“……”
有个人面广的爹就连消失都做不到。
“我说,这个是不是焦了?”
“你以为是谁的错啊!”
“吃白饭还抱怨这么多!”
“哈哈……你还是这么容易激动呢。”
“你也依然口无遮拦!”
低头吃完饭,陈荧帮忙收拾完碗筷之后又回到了我房间,取了本《呼啸山庄》便躺到床上。
把书桌上的海报放到一边,我看着堆积如山的暑期作业,在心里又把班导骂了十遍八遍。
“你平时都是在看这种阴沉沉的小说吗?”
“你这样说很失礼诶?”
无视我的反驳,陈荧以我勉强能听清的声音说着话。
“其实从很久之前我就觉得。”
“小岚你应该多出门看看。”
突如其来的建议让我不知该怎么回答。
隐约能感觉到,隔着书本的那道视线落在了我身上。
“你总是把事情往坏的方面想。”
“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我轻笑着放下手中的笔。
“我可是很乐观的人。”
似乎看不下书本的内容,她百无聊赖地翻了个身,沉默片刻后,突然开口。
“你有去看过杭景吗?”
“……”
“我似乎问了句废话。”
“杭景在一个月前就醒过来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令我刻意摆出来的笑容僵住了。
在我离开之前,曾依稀听到父亲和医生的对话。
“那孩子怎么样了?”
还未脱下消毒手套的医生叹了口气,回答父亲的言辞仿若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现在还说不准,最坏的情况是就这么沉睡下去。”
那之后,我谢绝一切探访,在家躲了整整半年,直到来到澄空也没有去询问过关于杭景的事。
并非遗忘,而是退缩。
从那天起,我就一直在逃避。
可……就连逃避,也是林璐的提议。
“不承认失败便不会失败,不面对问题就不会有问题。”
她这么说着,拉着我走出了那扇门,可我背后的阴影依然存在。
而今天,陈荧将那道阴影摆在了我面前。
“你不高兴吗?”
她疑惑地看向我。
是啊……
无数个夜晚徘徊在梦里的那个杭景、让我被罪恶感淹没的那个杭景、说着原谅我了的那个杭景。
他醒过来了。
可是……我依然无法得到救赎。
我做过的那些事并不会因为他的苏醒就消失,因为这个消息而松了口气的我反而更让自己厌恶。
不知何时来到我面前的陈荧将右手放在我头上,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一直让痛苦这种情绪反复,什么好事都不会发生哦——”
但是像我这种只能从隙间窥见世界的人,眼睛只看得到黑暗和痛苦。
所以,谁都无法拯救我。
因为不肯原谅我的,正是我自己啊。
翌日,准备好行李的我在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催促下来到公寓楼下。
大概是看到了我桌上的海报,陈荧今天没有一大早就赖在我家,而我也乐的清闲。只是她在昨天傍晚离去前说的话一直排徊在脑海。
“小岚,对你而言我大概是痛苦往事的使者吧,所以你才会这么抗拒我。”
“不过即使讨厌也无妨。”
“时隔一年多终于相见了,这次我一定会让你直面过去。”
开什么玩笑。
只是见到陈荧,那些令我呼吸困难的画面就会一幕幕涌上来。
好不容易将它们摈弃的我怎么可能再次接触?
“上车吧。”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我面前,林琦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看着不可能有驾驶证的驾驶员林璐和不知为何坐在副驾驶座的江涟,我嘴角的肌肉不听话地抽动起来。
我突然对这趟林间之行是否真如海报所说能排解压力产生怀疑。
夏日的热风撩动我烦躁的心。
依稀间看到,白裙草帽的少女提着小小的包从楼上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