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竹翻到第三滩血的照片，那是一滩扇形血泊，来自于父亲断臂部位喷射而出的血液。人手臂的上肢动脉的血压非常大，突然之间断裂会出现像高压水管一样的喷射现象，短时间内造成大量失血。这也是杨竹最担心的危险情形，如果父亲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医疗救助，很有可能遭遇生命危险。

从血泊面积估计，不少于三百毫升，但总体来看出血量没有大于八百毫升，还有生还的可能性。

第三滩血和第四、第五滩血相隔一米，第四滩血的血迹细长，有微微的弧形，混杂着一些较小的血点，位于第三滩血河第五滩血之间，这是典型的抛甩状血迹，也就是父亲的手臂被砍下时在空中抛飞的路径。而第五滩血则是不规则小型血泊，父亲的手臂正好位于第五滩血迹边缘。

第六滩血迹则是在第二滩血迹之上，出现两条宽约28厘米蹭拭痕迹，向门口方向延伸长度约半米，在离门口有两米距离处停止。

“奇了怪了，从你父亲的站位角度看，他身周360度几乎都被血迹环绕，不论他从任何一个角度倒下，照理来说都有可能造成压擦血迹。看来你父亲逃走的可能性挺大的，不过这也说不过去，断臂处于未闭合状态，难免有血液滴落，如果出门，地上也应该有血迹才对。”齐海平跟着杨竹一起看完现场的血迹勘验后，也很惊奇地说道。

这就像是一个人凭空消失了一般，手臂滴着血，四周被血泊环绕，而且显示鞋跟上已经沾染了血迹，但是既没有移动的迹象，也没有倒下的迹象。那个时候杨竹还没有学法医学，但是看到这份现场血迹勘验，她凭直觉认为庞法医的判断有问题，而现在她能清楚明白地知道问题在哪里。

杨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看了一眼，岳迩发给她的信息，让她去模拟室调出ATNW68924095号现场3D图，到隔壁空间模拟室用裸眼3D投影出来，身临其境去分析当时的情况。岳迩在杨竹入职一周后，就已经着手帮她把昔日档案整理成可操作分析的现场3D图。杨竹内心一暖，赶紧照办。

齐海平在一旁笑嘻嘻地说：“你有岳法医，真是跟开了外挂一样。”

“齐法医也很厉害啊，有兴趣一起过去研究研究我父亲的案子吗？”杨竹善意地问。

齐海平点点头，说：“看看去，这个案子真是奇怪。”

法医跟医生一样，看到各种疑难状况都会有想要跃跃欲试，越是这样奇怪，越能引起兴趣。

隔壁是完全空白的房间，就是用来投影裸眼3D现场。到了2030年，裸眼3D技术和VR技术都极为成熟，这给法医学带来了极大的发展。过去由于时间空间的限制，无法长期保存现场，只能靠照片录像来记录，在模拟现场状况难免有偏差，而裸眼3D技术则是通过扫描现场，重新以1：1比例投影出来，法医可以直接在画面中进行实地测量、模拟实验，为重现现场犯罪行为带来极大便利。

杨竹打开投影，瞬间回到了6年前，熟悉的家装陈列，连门口的自动鞋套机都逼真无比。

齐海平自告奋勇站在杨海诺的位置上，从鞋跟方向来看，他是侧身对着大门，正朝着客厅沙发背对着餐厅，他说：“有两种假设，一种枪击，一种是刀创。你父亲侧身不超过30°看着大门，而你是正对我的右手。”

杨竹自己摆了个枪击的姿势，摇摇头，认真分析道：“你这个姿态侧对我，人的心脏长在左边，我一进门开枪，击中的多半是你头部、右侧手臂或者大腿，子弹绝对到不了胸口部位，最多侧着胸口飞过去。何况父亲断的是左臂，站在门口正对右手，有刀也会砍面前的右手。”

“那至少你是在我正对面，也就是面对面，背靠着沙发。”齐海平说。

杨竹走到沙发后面，正对着齐海平，她看了看地下的锥形血迹，边演示边说：“假如说是子弹旋转冲击钻入人体时，最先喷出来的血液在重力作用下会落下，应该是很多方向相同的血珠坠落，那么在地上是一颗颗血滴，而且140cm这么高，血滴的粘稠弹性会让它们二次飞溅，形成周围环形小滴。但地上的血迹表明事实上射出来的是一束血，因为重力而呈现抛物线形坠落，靠近身体的部分是圆形，远端则尖而细，这种喷溅符合刀插入动脉后突然拔出的情形。”

“有道理，这第二滩血长达23厘米，喷射完毕后，其余血液后续汩汩涌出，顺着身体往下低落，就形成了第一滩血迹。”齐海平认同杨竹的分析。

“那么凶手插了第一刀之后，紧接着我父亲做了个扬手之类的动作，我父亲是右利手，很明显右手用来捂住伤口了，而左手则处于悬空状态的时候，凶手挥刀砍断父亲的左手手臂，手臂飞出去造成，落到那个方向。”杨竹指了指地上的断臂，说：“这时候，凶手要离开。”

齐海平打断道：“停下，停下。这里，有几个很关键的问题。第一、这个蹭出来的血迹，是怎么回事。第二、凶手要离开，应该会有脚印，但是庞法医的现场勘验里没有提取到第三者足迹。”

杨竹站在第六滩血迹跟前，蹲下去仔细观察，血迹里能分出一些条形，和一些整齐的菱形小点。她看着进门处的自动鞋套机，站起来说：“对方穿了鞋套进我家，我爸爸绝对不会让陌生人进家，这一定是我爸爸熟悉的人。”说完这句话，她就想起来阿好，他似乎有很大可能性。

“如果是鞋套蹭出来的，这个人穿大概45码的鞋子，肯定是个男人，身高估计一米八上下。”齐海平顺着杨竹的思路分析。

“进来的不止一个人，而且他们蹭了这么半米，血迹就消失了，从这里到出门干干净净，没有血迹足迹，我可以理解为他们穿了新鞋套走出去，毕竟一伸手就可以够得着鞋套机。”杨竹琢磨着，她看着门外，虽然这个门外啥也没有，可她记忆中的门外，是院子里的草坪和水池。

吴帅死前最后一句话：“你爸在水里。”

如果杨竹父亲跳入了水池，那么他又是如何不露痕迹走出家门的呢？

一时间，两个人都卡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