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衿跌坐在地，原本积蓄的力量又挥之一空。
大雾弥漫，折射月华，笼得四周一片华光。
不远处，子桑铃稍微歇息好了，循着脚印凑近过来：“太好了，看来他们是被你吓跑了。”
徐子衿摇了摇头：“骗不了多久的，最多再争取一点时间。”
他说罢，站了起来：“我们继续往前走，能走多远走多远，一旦下了高丘就是平坦的草原，只要撞上他们的马，我们可没那么好的运气再跑掉了。”
“走吧，情况没那么危急了，我可以自己走。”
他瞧着子桑铃眼神有些飘忽，似乎有心事，不禁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子桑铃嗅了嗅自己满是汗渍的衣袖，皱着眉头：“没有，就是想洗个澡，好臭啊。”
“感觉自己越来越不像一个姑娘家了……”子桑铃的声音细若蚊吟，微微晃着头，眼神游离不定，显然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出口。
“挺好的。”徐子衿忽道。
“嗯？”
“汗水的味道，闻得多，习惯了，也不觉得臭，何况你闻起来还挺香的。”
“啊？”
“我蛮喜欢。”
子桑铃眼眸一眨，兔子似的往旁蹦跶了一下，嫌弃道：“你们……你们这些军士的口味好怪！是不是男人堆里混多了，染上了什么奇怪的陋习！”
“没有啊，我只是单纯的说，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而已。”
“哦……”子桑铃的面颊悄悄地红了起来，好在他们是并肩而行，徐子衿也没有留意到这点。
“而且，军中是有军妓的，不太可能出现龙阳之好。”
子桑铃听见这话，眼神忽然犀利了起来，心中仿佛被一块大石压着，闷得难受，她狐疑地盯着徐子衿的眼睛：“你……不对，你们是不是经常去那里？”
徐子衿道：“没有，我一次也没有去过。”
子桑铃心中的那块大石悄然落地，她点点头，似在肯定自己的想法：“我就说嘛。”
“唯一一次进类似的地方，还是去赎我一个同袍。”
“赎回来？”子桑铃惊讶道。
“他是我上司的次子，喝花酒的时候，钱袋搁桌面上，被人顺走了，结果没钱付账，就被人给扣押住了，好在身上带着随时通信的偃甲鸟，就靠这个让我给他送钱去。”
“噗。”子桑铃掩嘴一笑，“好蠢啊，这个人。”
“他这个人虽然平时逗趣了点，不过也是个很有担当的人。”
子桑铃笑道：“很少听见你夸人啊。”
“嗯，他是我这么多年来唯一的朋友。”
徐子衿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可让人听起来总有那么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仿佛那是阳春三月的午后，所有的孩子都聚在一起戏耍，唯独你一人被排斥在外，无人理会。终于有了一个看起来十分愚蠢的孩子愿意跟在你的身后，哪怕他衣袖上满是鼻涕，对你而言，那也是无比珍重的伙伴。
而这样珍重的伙伴，对于子桑铃而言，就是她的偃甲猫。
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的缘故，这样的两个人今天才有可能在月下并肩而行。否则他当初就能在逼问完谢望之的事情后，就把自己押回夏国，再寻个理由跑出来，而不是如今，冒着处罚与危险，几经险阻，行于未知的迷雾中。
子桑铃心头一动，她忽道：“过了那么久，你还是没有能够带我回夏国，你不会受罚么？”
“无所谓。”
徐子衿抛出这样一句意味难明的话，也不做解释。
子桑铃小小的心中揣摩着他的心思，望着这个眼神坚毅的军士，愈发觉得他们两个人好像好像。
忽得迷雾变淡了，澄澈的月光洒落，落在两人的鬓发上。
这般旖旎的气氛中，子桑铃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徐子衿，你有喜欢的人么？”
徐子衿停下脚步，望向子桑铃，只见她捧着手，让月华盈在掌中。
掌中月色，通透如水，好似一颗玲珑的女儿心。
平整如镜的心湖上，微泛涟漪。
徐子衿微微一笑：“什么才叫喜欢？”
“就是一种感觉……想和某个人肩并肩走在漫漫长路，希望这条路永远都走不到头……”
徐子衿想说些什么，忽又止住了，只是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子桑铃的额头，“如果这条路走不完，那还怎么找谢望之？”
子桑铃忽然回过神来，想起刚刚讲得话，脸颊无由得一红。
徐子衿笑了笑，走在前头，少女使劲地甩甩头，好像要遗忘掉这段羞于启齿的对话，随后跟上徐子衿的脚步，又往前方走去。
虽然浓雾淡了许多，但是高丘上的植被更稀疏了，再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已是光秃秃的红褐色岩石，令人大感怪异。
雾气虽淡，然而在距离二人稍远，十数丈外的景物，依旧朦胧不清。
自然，他们也没有发现一块被啃噬干净的骷髅头，静静躺在岩石上，睁大一双渗人空洞的眼窟窿，凝视着他们。
迷雾之中，绿色的幽芒悄然亮起。
……
……
“又再次中了他们的计！夏人果然狡诈无比！”鹰隼举着火把，瞧着地上的脚印怒道。
这一次，他却没有再招呼手下之人，继续追寻两人。
“看他们的脚印，果然还是进入了锁龙窟，那麻烦了。”鹰隼推断道。
“不过，你们既然进入了那里，能不能出来就看你们的命了！”
鹰隼啐了一口痰，吐在地上，“咱们走，向王子汇报。”
叶护城中。
阿史那思慕把玩着手中一株模样与火烧兰极似的花卉，只是这株花卉，在黑夜中虽有烛火掩映，仍然散发着微微蓝光，忽听鹰隼通报，阿史那思慕遣他进来。
“王子，属下无能，让他们逃进了锁龙窟。”鹰隼右手捂着心口道。
“锁龙窟？他们？看来他们两个不但没死，还汇合在一起了，又居然跑进了那里……”
“本来带他们去娑河水边，借着那诡异的迷雾好让那西夷女人下手时，就有这一层考虑，一旦那个西夷女人不肯帮我，我就骗徐子衿进去，这下好了，他们自己去了。”
“既然进了，那就别出来了吧。”
阿史那思慕搁下盆栽，轻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