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并没有选择夜晚登陆，既然是不可避免的一战，双方均都心知肚明，况且盛州城还有山宗密探，归元出海的消息，怕是早就已经传到了万相生的耳朵里。
事实，也正是如此。
未等靠岸，码头上已经有山宗门众列队，而万相生，更是亲自在等候敌人的到来。
“早知归公子及诸位少侠要来，山某不敢怠慢，特来相迎。”
在门众眼中，门主依然是个清雅洒脱，文人气息颇浓的中年人。
归元也没矫情，一拱手回道：“有劳宗主亲来迎接。”
万相生身后的粉衣戏子，眼珠子骨碌转了半天，今日气氛异常诡异，不知道自家主子葫芦中，究竟装的是何药。
施歌最见不得阴不阴、阳不阳的物种，尤其知道这厮就是玲珑杀手名义上的头领，小东阳的仇人，更是没有几分客气脸色。
“好一个矮冬瓜刷粉漆，连滚起来都比别人好看。”
戏子一怒，无奈主子尚在身前，不能发作，遂狠狠瞪了施歌两眼，意思是，等着瞧巴拉巴拉的。
施歌嗤笑，走到戏子跟前，还故意往地上看了几眼，一副怕踩到狗屎的表情。
走在前头的万相生全然看不出丝毫敌意，甚至还有闲情逸致为归元介绍海岛景致。
归元也颇像原来访客，给足了主人面子。
正应了那句，愈是山雨欲来，愈是平静无奇。
“归公子，老夫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先生，请问。”
“归公子觉得，这个世界是真，还是幻？”
“我看到的世界，是真，先生看到的世界，可能就是幻咯。”
“哈哈哈，归公子这回答，殊为讨巧，不过，老夫倒是希望归公子最后不要失望才好。”
“我也正想告诉先生，不要抱太大希望，世间事，往往希望越打，失望也就越大。”
“公子，妙人啊，可惜你我相遇太晚，若是早遇二十年，兴许会是传为江湖佳话的忘年之交。”
“和先生交朋友，怕是被卖了还得高高兴兴帮着数钱吧。”
……
众人并没有进入山宗宗堂，而是被万相生直接带到了一处几乎四面环山，但极为开阔的谷坳。
戏子和一干山宗门众并没有进来，这倒是让人捉摸不透这位宗主所欲何为。
万相生指着东边一座山峰介绍道：“此峰名叫旭初，即是旭日东升，朝华初访之意，乃整个浩瀚最先看到朝阳之地。”
归元和施歌面面相觑，不解这万相生将他们带到这里是什么意图，难道是海岛一日游，那这老匹夫可真是闲得蛋疼。
只听万相生又接着道：“尔等不知的是，此处，也是进入二重天的枢秘所在，老夫当年选择在此立宗，可谓用心良苦。”
终于爆了个勐料，这下连郝仁兄都开始认真起来，老匹夫绝对不会无端带众人来此处，这里既是进入二重天的枢秘，怕也是一处天眼，越是如此，越有难以预料之状况，老匹夫若真是选在此处最后一搏，究竟会发生，可能连九天之上那位都未必能想到。
与此同时，拾久也在以传音入密告知归元，这里虽只是一二重天的接口，但实际上每重天都不是独立运转，若以所谓天道为轴，那么九重天地便互为轮齿，中间只要与一处地方出现意外，天道便会发生偏转，就比如因为扛过天劫，所以才导致了青蛟和青面兽的出现，而在正常情况下，这是绝不可能的。因此，万相生选择此地，必有深意。
归元倒是一直在想，万相生真正的目的难道只是觊觎一重天这座江湖？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要这么一座江湖有什么用，拿来给自己当陪葬品吗？听到拾久姨一番密语，他心中勐然一震，脑海里冒出个疯狂猜想，若这老匹夫颠覆九天，重塑神道人伦，岂不是成了真正的老天爷？这个想法结结实实给他吓了一跳。
万相生看到了每个人的表情，要的就是这种，我自落子，而对手尤在迷局中的掌控感，再抬头望了望天空，似乎，快了。
气氛突然陷入诡异的沉寂，连一向说话不把门的施歌都异常安静，既没有和元子橙子肆意调侃，也没有用尖酸刻薄的话语贬斥万相生。
“咦，你们看天上……”
柳不成盯着旭初峰看了许久，此刻虽不是旭日初升，但太阳已正好行转至山峰的正上方，然而，也正是在这一刻，彤日已有被食之象。
众人看去，果然，当空太阳正在被一个圆盘似的黑影慢慢遮掩。
“不好！”
郝仁终于想到了什么，难怪万相生要选在此时此地，只是日食已现，来不及解释，只能赶紧招呼其他人。
“归元……”
但，为时已晚。
只见万相生忽然扶摇直上当空，手中已祭出一面铜镜，铜镜散发出数道流光。
“大锅，天陨黄灵就在那面铜镜里……”
郝仁拔剑飞升，想要破开那面镜子，但很快，剑芒就被流光阻挡，寸步难进。
拾久也已经意识到真相，人未起，符已出，射向铜镜，只是结果和郝仁兄的剑一样，金色光符悉数被流光阻拦。
“大锅，老家伙要念咒语了。”
归元和施歌同时暴起，想擒贼先擒王，无奈铜镜中溢出的流光像长了眼睛的贴身侍卫，纠缠住二人，让他们寸步难进。
“哈哈哈……”
万相生一声狂笑，开始召唤出铜镜中的天陨黄灵。
而此时，整轮烈日已被完全遮住，天地顿一片昏黑。
天陨黄灵漂浮在空中，开始飞速旋转，发出一阵阵铿锵之声。
更让人诧异的是，原本被归元收在自己怀内另外三枚天陨之灵，竟然自动飞了出来，于空中转悠一圈之后，向黄灵飞去。
“铿……铿……铿……”
黑幕之下，四枚天陨之灵终于合体如十字星芒，黄、紫、蓝、红四道光拧成一股，直射已被遮掩的太阳。
“哈哈哈哈……天衍终成，从此再无九天！从此，我主，定轮回！”
万相生披头散发，一张脸庞竟然在不断变换，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抑或，哪个，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