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丝引在夜间极近透明,裴然接连向后退着,身上也受了不少伤。
他能看见,沉桃眼里滔天的恨意。
微微一怔间,沉桃绕到裴然身后,黑镯崩出的千丝引勒住了他的脖子。
渐渐收力,丝线一点点嵌进血肉,沉桃听着眼前人的发出诡异的咯血声,面无表情问道:“疼吗?”
当然疼。
直到裴然失力后倒,沉桃依旧没有松手。
战场的另一方,陆昭看到插在沉桃身上的箭,眼中闪过阴厉,他紧握着弯刀,和沉韶温在同一时间,难得默契地迈步冲向对方。
扑哧——
陆昭低眸瞥了眼插入胸口的长剑,沉韶温缓慢地眨了下眼,白皙的脖子忽然开出一条血缝,下一瞬,大量鲜血喷涌而出,他捂住脖子,失力跪在地上。
一口鲜血吐出,陆昭撑着刀跪在地上,他无奈地笑了笑,想不到刚刚报仇成功,就要因为一个女人而死了。
罢了,死就死吧,也无所谓了。
他死后,镜宗门金库的财宝够沉桃挥霍一辈子了。
也不知道这个小没良心的会不会真找一群面首,然后把他忘记了呢?
他没力气想了。
背对着陆昭的沉韶温艰难扭头望向阁楼,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多看沉桃几眼。
【哥哥赢了,哥哥把他杀了。】
【若是有下辈子,哥哥真的不会再利用你了,哥哥会真心实意的对你好。】
可惜,这些话他再也说不出口了。
意识迷离间,他忽然想明白了缠绕他一生的执念。
帝位和沉桃,究竟是谁更重要呢?
他用生命回答了这个问题。
是沉桃。
阁楼的屋檐上,沉桃终于割下了裴然的头颅,雨水夹杂着鲜血缓缓流下屋檐。
“对不起。”沉桃立在屋檐上,手里拎着那颗血淋淋的头颅,她闭了闭眸,缓声说:“我这个当姐姐的,终究没能保护好你。”
亲情、友情与自私的矛盾相织纠缠。木船上,卫瞻劫走了她,陆昭帮她报了仇。如今,卫瞻帮她挡了一剑,她帮卫瞻报了仇。
沉桃想,他们真的分的好清啊。
她的人生为什么总是这么多麻烦,为什么总是会在亲情与爱情中相互抉择。
下辈子,让她过的简单点吧。
不再是一国公主,不用成为别人利用的筹码,亦不会是别人的软肋。
视线渐渐落入黑暗,她轻轻叹了口气,随后又笑了,“苏尔哥哥,我死后,你可不许找其他女人,也不能忘记我。”
她的声音很轻,音节刚刚飘出,就被暴雨声淹没。
身形微晃间,她失去了意识,从四层高的阁楼坠落。
一群人在私仇、亲情、友情、爱情中的纠葛,终于在一场暴雨中落下帷幕。
他们最终还是没能逃出青玉皇城。
.
初秋,微风夹杂着些许凉意。
黎风说的没错,桃花岛的风景的确极好,一望无际的野花田,层层叠叠的赤花与天际相连,周围有一大片桃花林,远处是湛蓝清澈的大海,如同飘渺幻境,好看的有些不真实。
两道身影穿过花海,停在一处小悬崖上,黎风遥望无边海面,“可惜,她看不到了。”
身着玄金色华服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湛蓝海水,“好好说话。”
黎风轻笑一声,“你们俩可真行,一个昏迷了大半年,一个到现在仍昏迷不醒。”
若不是黎风将他放到桃花岛的灵泉里疗养,恐怕陆昭真就死在了那夜暴雨里。
陆昭闭了下眼,“我的错。若是想起那日是她毒发的日子,我断然不会选择那日。”
黎风又看了眼陆昭,觉得稀奇,“你以前可不会因为这点儿女情长的事而后悔。”
是啊,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后悔自己所做之事了呢?
陆昭眼中浮现出沉桃笑意盈眸的样子,他勾了勾嘴角,笑而不语。
大抵是从沉桃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开始吧。
又过了一个月,沉桃仍未有转醒迹象。
她安静地躺在塌里侧,脸色苍白,唇瓣也不显血色,曾经活泼灵动的姑娘,如今却如死尸般沉眠。
陆昭还记得黎风同他说:“当初这姑娘从四楼坠下,虽说白宣接住了她,可她身受重伤,又受了刺激,强行将傀儡蛊吐了出来,能不能醒的来,就靠天命了。”
靠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天命。
陆昭默了默,驱散那些令人烦闷的思绪,他换上寝衣,上了榻后,将沉桃拥进臂弯里。
他捏起她的下巴,吻了下她的唇瓣,“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第二次的。”
他不信天命,他只信自己。
陆昭身上的伤彻底痊愈后,他开始潜心研究能让沉桃苏醒的方法。
毒、蛊、医他都试过,可偏偏没有任何用,沉桃仍安静地躺在那里,乖巧得让人生气。
他宁可让沉桃天天同他作闹,天天矫情撒娇,也不想她这般乖。
若是世间人尽皆知的那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做事狠绝的厉鬼,竟为了一个姑娘整日呆在药房里认真研药,整日伺候那姑娘更衣梳洗,恐怕要惊掉下巴。
再后来,他研制的药又一次失败了。
陆昭立在床边,居高临下看着躺在塌里的红衣姑娘,忽然气不打一处来。
他做的已经够多了,为何她就是醒不过来?
她不要他了吗?
“你不要我了吗?”陆昭低低问出了心里话。
没人回应他。
陆昭眸色积聚阴鸷,他睥着她半响,突然俯身压她入榻。
他探手去扯她规整的衣襟,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发泄着偏执。
精致的锁骨露出,陆昭望着她纤细脖颈处刚落下的梅花印,闭了闭眸,翻身躺回到床外侧。
罢了,同一个病人计较什么。
他理了理她的衣襟,又将人拥进怀中,合眼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