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断魂崖中断肠人

麻掌柜打马下山，一路狂奔，赶到华府的时候已是张灯时分。他先见管家莫坤，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说：“苏三手出手利索，没费什么周折。”

莫坤说：“现在正是换季时节，老爷的哮喘病又犯了，估摸这时候已经躺下了，你先回去，剩下的事有我去处理。”

等麻掌柜走后，莫坤派了一个伙计去通知庄英。看看天色已晚，夜里没法进山，于是决定天亮派人到断魂谷找寻庄雄的尸体。

莫坤刚睡下不久，朦朦胧胧中就听院子里有吵闹声。赶紧披衣起床，出门一看，院子里已经聚了好多人，嘈杂声中还夹杂着一个女人尖利的哭喊声。大家见莫坤来了，闪开一条路。莫坤走近一看，哭闹的女人原来是庄英的老婆裘氏。

这时有人点上了火把，莫坤在人群中搜寻了一下，见庄英蹲在暗处抽泣。于是走过去说：“庄英兄弟，你也别难过，人死不能复活，小庄子是为华府办事才发生的这事，华家会给你一个满意答复的。要不你先和弟妹回家，等天亮了找到小庄子我们再商量。你看行不行？”

庄英止住哭泣，抬起头看着莫坤：“莫管家，不是我挑你，小庄子跌下了断魂崖，现在是死是活还是两说，你就该派人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说这是啥事，你还在屋里睡大觉！你睡得着吗？”

莫坤说：“不是我不愿意派人去找，这半夜三更黑灯瞎火的，谁也不敢去灵霄山，你不是不知道；就是勉强去了，路黑山陡，谁也保不住再出事故，到时候一个事成了两个事，谁来负这个责？”

前院的吵闹声惊动了整个华府。中院华老爷的房间亮起了灯，紧接着后院三小姐的房间和耳楼偏房也亮了灯。华太太在秀眷的搀扶引领下来到前院，随后赵妈和小菊三小姐，还有一些丫鬟婆子也都赶了过来。大家得知小庄子跌下了断魂崖，都感到震惊，人群中一片唏嘘之声。

华太太说：“大家都散了吧！老爷不舒服不要惊动了他。这里的事有莫管家处理。”

几个丫鬟婆子把裘氏从地上拉起来，连劝带推地送出了华府的大门。

等庄英和裘氏离开后，华府的一干人等方才陆陆续续地散去。可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跟在庄家夫妇的身后离开了华府，走过那条土路，下了坡，来到小河旁，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她是小菊。

初春的夜是寒冷的，河边的石头冰凉，小菊却浑然不觉。在这里，就是在她的脚下，那天晚上，小庄子还撒了一泡尿，积雪的冰面上还依稀可见痕迹。她忘不了小庄子背她过河时温暖的脊背，拉她时有力的大手，他的音容笑貌在她的脑海里翻腾，她感觉他就在她身边。

小菊晃晃悠悠过了小河，爬上了那段小坡，来到了柴场。她漫无目的地在那个由柴垛构成的城堡里转悠。她来到那个用木柴搭起的草房前，隔着围栏向屋里张望，她看到的不是小庄子而是驼背的小顺子。她的心就像掉进了冰窟，令她沮丧，颓废，绝望而又无比的悲伤！

她重又回到了小河边，不知道转悠了多久，才上了那条土路，她没有再进华府的大门，而是顺着土路一直向西，沿着小庄子走的路线寻去······

小菊从此再没回过华府。若干年后，当她再次出现的时候，华府早已破败，富丽堂皇的厅堂瓦舍已成残垣断壁；往日威风八面的华老爷变成了苟延残喘的干瘪老头儿。

后来有猎户说，在小庄子命丧断魂崖的当夜，在断魂崖上有个女人在呼唤，那撕心裂肺幽怨深长的呼唤声在寂静的黑夜里，在空谷深山之中传得很远很远，传了很久很久·····

多少辈以后，有一个叫龙发的作家到灵霄山观光，住在野狼谷的避暑山庄，听到这个凄美的故事，酒后当下诗词一首：

断魂崖，灵霄山

夜来痴女声声唤

山高路远人不见

阴阳两重天

春风吹，春夜寒

夜里思念千千乱

纵把往事串成线

一抹镜难圆

后来灵霄山管理处为提高知名度，请当地书法大家穆难问书写，将龙发的诗刻在了断魂崖的峭壁上，成了灵霄山景区一道亮丽的风景。

第二天天刚亮，丫鬟秀眷就来禀报，说小菊一夜未归，不知到哪里去了。华太太说：“你去通知赵妈，吩咐丫鬟婆子都去找。”

秀眷说：“后院眷房我们都找过了，别的地方我们不方便去找。”

这时华老爷从内房出来；“你去叫莫坤来我房里。”秀眷应声去了。

不一会儿，莫坤就来到华老爷的二楼客房。华前摸说：“吩咐三五个人去寻找小庄子的尸体，剩下的人都去找小菊，柴场牛马场，华家镇都去找，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莫坤没有多说，答应一声转身走了。

莫坤走后，华前摸颓废地坐在了那把枣红色的太师椅上。他心里七上八下懊悔不已。他觉得对不起小菊，对不起她死去的母亲易萍。

十七年前，华前摸治呆了莫家的小少爷之后，便不再行医治病，转而贩运草药。他去了白昌，在那里常住下来。莫坤在家收购，麻三负责运送，他在白昌联系买家。

他住在一个叫常来好的客栈里。客栈不大却干净整洁，生意也很红火。一楼酒店二楼旅店三楼妓院，全方位一条龙服务。在这里他邂逅了一个叫易萍的女子。易萍性情温顺，人长得白净丰满，床上的活也好，是常来好客栈的当红头牌。那时华前摸年轻性大，卖药材又赚了大把大把的银子，于是和易萍天天黏在一起，时间一长两人有了感情，华前摸就花重金为易萍赎了身，二人搬到了一个叫牛角巷的胡同里，租下了两间民房，安了家。不久易萍就有了身孕，转年春天生下一个女儿，取名小菊。小菊不到一岁的时候，华前摸的父亲去世了，华前摸回家奔丧却染了重病，只好在家养病，白昌的生意交由麻三照料。

当华前摸再到白昌时，易萍已是瘦骨嶙峋，奄奄一息了。原来，华前摸不在的日子，易萍母女生活无计，易萍只好重操旧业，却不料染上了细病。见到华前摸，易萍悲喜交加，泪眼婆娑地说：“我不行了，小菊交给你，你可要照顾好她。”说完就闭了眼。

埋葬了易萍，华前摸带上小菊回到了华家庄，推说在路上捡了个小丫头，从此小菊就成了华府的丫鬟。华前摸本想等忙完了三小姐的婚事，就给小菊寻个好婆家，却不想叫小庄子先占了。华前摸气不过，就借三小姐长命百岁锁的事，叫莫坤找人结果了小庄子的性命。现在，小庄子是除了，可痴心的小菊却不见了踪影。是死是活两不知，怎不叫华老爷心急如焚，寝食难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