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正看几个和尚与道人争执了几句，表情沮丧地收拾了一通，便走了出来。

悦山也出了人群，三旺看他脸色不对，急忙上前问道：“你们怎么回事？”

“做法事也是两厢情愿，这道人也自充明白，说咱们做的法事一点儿也没用。我们也是为了慰藉死者家人。起码也能让家人心安理得。”

三旺说：“我师傅说什么来着，给你们白讲了。你们做法事也只能是慰藉死者家人，让他家人们心安理得。可是人家也来了明白人，把你们撵出来了吧？”

宏正道：“我这一路和你们说过，人若有功德，灵体轻则自然升天，无需超度。作孽便负重而沉，如石沉大海，靠他人超度，也是枉然，这是太简单的道理了。在世不积善的人，老天岂能让你们一个超度，就把该下地狱受惩罚的人给解脱了？果然如此，这不是没有天道了么。”

悦山说：“师傅说的也都无法验证，说出来我信，别人没有信的。我们经常做这样的事，我就说过这话，可是人家就不听，这些百姓只能听好听的。你说死者升天，他们爱听，也认可。所以，谁也不能当着他们的面儿说死者下地狱，如此便能皆大欢喜。我们受过这家主人的施舍，现在人家有事了，我们只能有求必应，谁想他家来了明白人，有了此一出，我们只好退出了。”

宏正与悦山告别，觉得肚腹空空，四下看看，没有吃饭的地方，他刚要上路，人群里的道人跑了出来，叫住了宏正。

宏正一问，来人说，“我是死者的哥哥，叫解真，出家在崂山道观。今天回来看弟弟。不想还是回来晚了。我老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哭瞎了眼睛，今天神志也不清醒了，我看好像中了邪气。刚才我进门时，看见了师傅在路边，所以来请师傅，请师傅出手相救。”

太小儿从三旺背后露出头来说：“你怎么知道我师傅能救人的？”

三旺笑道：“你真是不打自招。”

解真一看太小儿，更兴奋了。说道：“看看，我找对人了，你们果然是世外高人，连这小童子也不一般。”

宏正听老太太出了状况，二话不说，跟着解真进了院子。三旺和太小儿跟在后面，他小声问太小儿：“他家老太太疯了，咱师傅能治么？”

“能，我都会医。”太小儿满有把握地说。

宏正进了房中，看老太太眼不定珠，面有僵色，知道老太太的元神已经易主了。

老太太悲情在心，灵窍失关，被暗中鬼趁虚而入。潜灵鬼见口称娘的道人又领进来一个道人，便抄起一把鸡毛掸子，往宏正身上抡来，被宏正一把抓住，掐住了她的手腕。这魔鬼被拿住了脉，软弱的身子一下坐到了床边。宏正伸出了指形，太小儿递上银针。宏正接了银针，也不说话，直扎在了老太太的颈肩穴位上。老太太昏眼忽然瞪住了宏正，又喊叫起来。

“你敢拿针扎我？我要了你的命。”

宏正劝道：“既然你明白扎针，就该下去，也免得伤了你。”一边说，一边从背囊里拿出了一片黄纸，点指蘸唇，在纸上一画，口水留痕，便现有了一个符形。宏正将符按在老太太头上。任凭着魔的老太太摇头晃脑，宏正

也不撒手。众人看了不知何意，三旺也没有见过，他看师傅抬着胳膊有了乏累，凑到面前问道：“师傅，我能帮你么？”

“不用了。”太小儿喊，“他已经走了。”

宏正也将手缓缓地放下了，他看着老太太安定了，说道：“刚才这是外鬼。也想来魔些偏得。”

“他怎么会到我家里来的？”解真一边说着，一边把老太太扶着靠在了床头。

宏正收了功力，这才与解真说话。

“鬼有两种，一种是对死人感兴趣，一种是对有情绪剧烈波动的人，特别是大悲大怒的人，可以轻易地有感知。后者是为了有所求得。他们对轻者获取些不固的阳气，对重者便能夺了命去。”

解真说：“你把针扎下去，我娘一瞪眼，我就奇怪，难道她能看见了？”

“不，那是鬼眼看出来的，现在没有了鬼，老太太的眼睛还是看不见，如果她心态平和了，情绪如常了，无需多久就会恢复视力的。”

“那太好了。”

宏正又说：“其实和尚来念经，不光是超度亡灵，也有驱鬼的作用。你却给和尚撵跑了。”

“那三个和尚，是真是假都说不清呢，莫说超度和驱鬼，就是保佑活人平安也难。”

“你冤枉了这三个和尚了。他们真是浮来山寺院的。他们做法事且不论，来给你娘念经可有些用处，鬼也怕佛家的经咒，此情不可一概而论，这就是你不明白了。”

“他们哪里有师傅这手段。”

解真没有在意，吩咐家人做饭，答谢宏正。宏正也觉得腹空，想起早起到现在也近两个时辰了。宏正只好称谢应了解真。

解真出了屋，枣核脸儿大个儿突然走进屋来，冲宏正一拱手道：“师傅在上。小人有眼无珠，不识真人，师傅果然是真人，能高抬贵手，小人没齿难忘。小人在此多谢师傅了。”说完，将头在地上磕了一响。

宏正看他态度变了，心里也明白了，说道：“这回不是骗小孩子了吧？贫道的话还一句没说呢，你怎么就没齿难忘了呢？”

枣核脸儿说：“师傅寻开心也罢，只是你那话，实在太对了。少结恶运，免遭报应。刚才我也看见了，师傅果然是高人，可是恶人有几个听你们的话了？而听了你们话的人，越是善良，就越让贼人有隙可乘，我这都是实话，可是师傅在大少爷面前说实话，我可就没有退路了。”

宏正一听，心里明白，说道：“不用说也知道，你也对善良人钻空子的人。你不用担心，大少爷出家为道，也是满心的善念。贫道不说，也是给你留条后路，也是给我留一条后路，凡事不能做绝，你知道就是，贫道不给你说破，你放心去吧。”

枣核脸儿听了，面色转润了，说道：“师傅一言，又救了我一命，多谢多谢，我就怕大少爷。”说完，转身退了出去。三旺说道：“师傅真给他留面子。要是给他抛尸灭迹说了……”

“停！”宏正一摆手，把三旺的话给拦住了，“如果有报应，自有应验时，不是你说就能了结的。”

三旺一缩脖，看看门口没人，这才抿嘴一笑。

道人能驱鬼，这消息一下就传

开了。屋里屋外有了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大门外面也有了动静。解真进了屋来，宏正问道：“你刚才怎么能看出来有鬼？”

“我看不见，但是我也经历过几次，遇上这样的事，身上就有阴森森的感觉。所以我一回来，就知道一定有这事，只是如何处置就不知道了。”

宏正笑道：“你脑子很活，不然这就又是一条人命。”

“我这次回来，我师傅就说我要奔两条人命。那是前三天的早晨，我师傅忽然找到了我，说我家里有灾。说我要失去两个亲人，让我赶紧回家打理。师傅肯定地说了我的一个弟弟，没说我老娘。我没命地往回赶，今天到了家一看，家里真的出事了。刚才老娘一口气上不来，那就是两个人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感谢道长了，就请道长吃顿饭，也仅仅是略表心意。”

宏正说：“其实，你们家有这样的事，我们不该麻烦你们。”

解真说：“这是缘分，道长就别客气了，我连夜赶回，也没有吃饭，咱们就一起吃，也不算特别招待。”

“也好，吃完饭，我们就赶路北去了。”

“师傅如果不急，缓一天走，明天我也回崂山。我们同路。也算我恭送师傅。”

“大真，请师傅吃饭。”门外传来了喊声。

解真应声起身，把三个人引到另一个小屋里，屋里一张方桌，摆上了饭菜。解真请宏正三人坐定，又抓过来一个酒坛说：“我请师傅了。出家人也有忌酒的，也有喝酒的，师傅见多识广，少不得喝酒吧？”

宏正早就看解真备了酒，直截了当的说：“我们出家人不该喝酒。”

“我们这里，男女老少都喝酒，这山东人的酒文化，吃饭不喝酒不行。或者一顿饭，就是两碗酒，不吃菜都行。”

宏正无奈地说：“你没有戒律就喝吧，我们可吃饭啦。”

解真只好把酒坛子放在了一边，依然解释说：“我们这里办丧事也喝酒。”

三旺道：“那是喜丧才喝酒呢。死人活人皆大欢喜。”

“你说的也对。但丧事也讲答谢。”解真又说，“道长莫怪，我这出家人，有酒就喝。改也难了。”

三旺说：“你这么喝酒，将来你修成酒仙也行啊。”

“你说的对。”解真被三旺的话一说，更来了兴致，“有托生在酒家的人，喝酒长大的人，难道就都不能出家了吗？”他也抓起了一块饼，急急地吃了几口，便称失陪，出屋招呼他人去了。

三旺道：“山东人能喝酒，我也听说过，道家也是喝酒的。”

宏正微微一笑，说道：“你说的对，我国远古神祀宗教不但不禁酒，而且还把酒作为祭奠神祉的供品。道教在这样的环境里，也不是一律忌酒。六阶道士中还有祭酒道士呢。道教戒律是为了约束道士的言行，不使陷入邪恶。早期的道教戒律并无不饮酒的条规。金代全真道的丘处机，始创受戒才能成道士。 现在教规中，吸收了佛教的五戒就有了不饮酒之说。但事实上，道人和许多神仙一样，都是饮酒的。比如谁都知道的八仙种的铁拐李。”

三旺转向太小儿，问道：“太小儿，你知道八仙都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