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灿一向是个极骄傲的人。

面对内战，他绝不肯勾结任何外敌，因为他知道这不啻于与虎谋皮。

但当他自己的末森城的大支城都已经全部失陷，他与六百战兵与一千多民兵被困在孤城当中，苏灿终于心慌意乱了。

的确，末森城中粮草还算充足，还够维持两三个月。

但是，不可能有援兵了。

这一次，苏灿终于尝到了死局的滋味。

吴锋并不急于攻城，他知道刚刚倒戈过来的豪族联军并不会愿意消耗自家的私兵。

他只是好整以暇地将城池围困得水泄不通，不时派人在城下弓箭射程之外摇旗呐喊，打击城内敌军的士气。

只要城内粮草食尽，苏灿也只有将自己捆起来出城投降一个办法。

苏灿派出了几名密使，联络了荆州、天子峰和全真教。

希望他们牵制住吴锋，让自己得到机会喘息。

这几名密使都是被招揽的飞剑修真者，趁着黑夜，飞了出去。

其中一人身上带着一口乾坤袋，能装十立方米的粮草，虽然对于城中的数千人不啻于杯水车薪，但也聊胜于无。

不过信倒是送到了，负责襄阳郡事务的神霄道青年大将冈元信也慷慨地送出了这不够塞牙缝的粮草，只不过信使回来的途中被现，乱箭射成了筛子，乾坤袋则成为了吴锋军的战利品。

吴锋早已算到这。

但他激励士卒，道。

“龙傲天之前惨遭村木砦之败，重将损失惨重，短期之内，人心不服，不可能大举出兵。邶具教兵败河东郡，更是威望大跌，损失不大的唯有天子峰薛定锷，但他弑父不久，威信不立，又能动员多少兵马？”

言毕，他将麾下几员大将，尽数派出。

云水依防备北面的并州邶具教，毕竟她曾经帮助河东七馆，将邶具教打得头破血流，全真教的士兵听她的名字，一个个都闻风丧胆。

许丹弦驻守西面，由从汉中投靠过来的真尊高手森可成协助，防御薛定锷。森可成名震汉中，薛定锷怎敢轻易动弹？

最为多智的白愁飞则派往南面，应对李询和冈元信。现在李询正遭受神霄道的盘剥，不会有多少战意，而冈元信哪里又在白愁飞眼底之内？

这数将派出，都只带了少量的亲兵。他们的任务，只是统领防守边境的豪族们御敌罢了。

有那么多坚固的城堡，也用不着大军防备。

围攻末森城的大军，依然在吴锋手上。

要防备的，只有姬红颜趁着己方疲怠，出城劫营，但以吴锋的警惕性，又怎么可能犯这个错误？鼓舞军心，是每日的必备功课。

有河千影、齐麟、齐琪、罗廷玉、风舞泷众将在吴锋身边，城内那群困兽，丝毫不足为惧。

可是……

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军营中来了两名访客。

没有人敢于阻挡。

吴锋也不得不迎接，将两人引入帅帐之内。

“阿市……”吴锋看着眼前风华绝代的少女，长叹道。

身边还有一名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气质甚是高贵的中年女子。

苏梦枕的夫人在神堂中向来深居简出，很少有人见到她，地位却是尊崇无比！

不曾寒暄。

苏夫人就眼中含泪道：“锋儿，你要知道，灿儿是我看着长大的……”

“师母……”吴锋叹息一声。

他知道，苏夫人的意思，是让他一定饶苏灿一命。

吴锋分明也明白，苏灿是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父亲吴君豪和师傅苏梦枕是共用一个身体的双生灵体，所以吴锋与苏灿也便是同父异母。

可是仅仅是如此，两人从未有过任何交情，还一路争斗到如今。

苏灿并非庸碌之人，如果不斩草除根，日后必有后患！

他这种人，比起天生懂得忠诚感恩的苏广，实在让人无法信任。

苏广明明多次遭受苏灿打压，却也不愿意手足相残，只是默默帮助吴锋，便对这场内战袖手旁观。

只因为他和苏灿一起长大。

但帮助吴锋算计薛定锷，又报了安祥城那一次救命之恩。

“阿市，你真的不傻。”

吴锋心中默默道——她只是本性天真，但却绝非没有继承她父亲天生的智慧天赋。

把苏夫人请出来调解，这一招真是让自己猝不及防。

苏梦枕对自己恩重如山，又和父亲互为双生灵体，就像自己的半个父亲。

自己对于苏夫人的意思，又该如何拒绝？

但吴锋其实也看得清楚。

苏夫人眼中的泪水，并不十分真切。

也许她知道，苏灿其实根本是苏梦枕的亲生骨肉。

然而，苏灿毕竟不是她亲生，而是苏梦枕的私生子！

她对于那个生下苏灿的女人，大概恨得咬牙切齿吧。

一番言语之后，吴锋并未做出不杀苏灿的许诺，心中却已经一片迷茫。

“娘亲，请您先出去吧，我想和吴锋哥哥独自谈谈。”苏乱瑾忽然道。

这让吴锋有些出乎意料。

苏夫人抹了抹眼泪，道了个万福，转身出帐。

“阿市……”吴锋摸了摸她的头，叹息道：“是苏灿写信给你，让你过来的？”

“不。”

一向纯真的苏乱瑾，眼神突然变得无比坚定。

“是我自己的决定。”

“我也猜到如此。”吴锋摇摇头：“你呀，终究心软。”

苏乱瑾嗯了一声，突然双目注视着吴锋。

她的容颜本就倾城，此刻眼波流离，更是绽放出令人心魂神荡的美态。

“锋哥哥，你知道吗？我喜欢你。”

她突然间俏脸晕红，却言语中没有一丁犹豫，直视着吴锋的目光。

这样的坦白，让吴锋也猝不及防。

“不是兄妹之间的喜欢，而是男女之间的喜欢。”苏乱瑾轻声道：“那一次，你在东海上舍身保护我、对我那样宠爱。那一次，爹爹过身之后，在瀑布下面，我看到你的本心……”

吴锋彻底怔住。

这样的表白，让他如何承受？

难道真要出真相么？

“不过……”苏乱瑾又道：“锋哥哥，我从你身上感受到一种非常亲近的气息，好像亲人一样，这是天然的直觉。如果你真是我的亲哥哥的话，我就不能和你在一起了，何况薛姐姐人那么好，我又怎么忍心……”

一向能言善辩的吴锋，竟被这个纯真如水晶的丫头得哑口无言。

原来她早已感觉出了部分真相，毕竟神堂中早有吴锋是苏梦枕私生子的流言。

“所以，阿市这辈子不打算嫁人了，愿意做哥哥的红颜知己，一生一世。”苏乱瑾凝望着吴锋，眼中射出倾心的光芒，言语坚定。

修炼者当中，终身不嫁的女子，的确不少。

“可是，信行哥哥对我也很好，哪怕他有时候做事过分了一些，可是他对我从来没有过半虚伪啊——”

苏乱瑾抱住吴锋的手臂：“放过他，好吗？我会劝他从此对你忠诚不二，成为你的坚强助力。我们三个人一起，快快乐乐地，如果能够一统天下最好，不能的话，壮大神堂，爹爹的在天之灵看着我们，也一定会很开心的……”

吴锋明白，苏乱瑾这是绝对的真情流露。

但她却又凭借这一次表白，想要保住苏灿的性命。

吴锋不怪她的心机。

这个妹妹，真是太天真了。

吴锋明白她对苏灿的感情。

为了照顾自己十几年的哥哥，这样做，又有什么错？

可吴锋又哪里忍心拒绝呢？

刹那之间，吴锋便陷入了左右为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