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小傅低头，看样子是又笑了。

宋嘉庚就去拿着胳膊肘杵他的胳膊，撞了好几下，傅庚忻也并没有抬头，不肯把表情漏出来。

过了一会儿，倒是和他解释。

“演戏存在各种各样的原因，可以让一个人有明显的进步。”

他不常讲这么多话。

这时候说起来，本就嗓音好听，就像是长长的吟唱一样。

余音也会留在脑海里扣着人心，等多久之后都会被人再记起来似的。

“找到适合自己的剧本了、找到一位会培育演员的导演了、前期拍摄之前去真实体验生活了、或者是角色和自己有一部分生活共鸣了。都是会使演技进步的。”

“音乐却不行。”小傅很小幅度的歪了下头。

“我是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乐器，念音乐学院，谱曲写词前期漫长的基础功夫都是要下的。”

他又蹙下眉。

“可这个世界的我，生活轨迹在最初差之毫厘，现在早已谬以千里。并没有过这些经历，所以……我可能无法轻易的做到光明正大起来。”

小傅这样说，没什么表情，可宋嘉庚却能明晃晃的在他眼中见了落寞。

他是属于舞台和观众的，是需要倾听者的。

谁都明白这一点。

鲛人、精灵，那些溢美的词汇赠送给他，受了尘埃，总会失去几分光彩。

宋嘉庚一秒钟都没沉默。

就像傅庚忻相信他一样，他对着他，比傅庚忻自己还要相信傅庚忻：“可是你不是别人。”

干脆利落道：“你是天才。”

小傅没动。

“如果你喜欢直播，那咱们就搞一搞。你不喜欢，咱们就重新走全力以赴走正路，重考音乐学院，全说自己之前天赋被命运埋没！然后两月跳三级，一年就毕业，那时候你才十九岁呢！”

“到时候贺我小傅重新出道，鲲鹏九霄直上！”

傅庚忻：“……夸人要将就基本法，怎么有两月跳三级的。”

思考了一会儿，傅庚忻显然是有了自己的计划。

瞥了眼宋嘉庚。

“还是喜欢的。”小傅轻声补充，“直播的名字叫珀伽呢。”

“什么？”宋嘉庚没听清最后一句。

傅庚忻没有再说一遍。

本就是随便起的名字，为了兼顾帝国和联邦的取名方式，取一个大众化的名字罢了。

不用再说一遍。

没有再说一遍的必要。

他看宋嘉庚。

宋嘉庚没等来他的回答，也正看他。

目光对视的时候，小傅心里想了很多。

珀石。

你曾经送我的托帕石吊坠，像是融进了满世界的阳光进去，小太阳一样，光亮到仿佛一颗浓缩恒星。

我戴着，最珍惜，靠近锁骨，贴着心口的位置。

另一半加什么字都不好，索性加了你名字的谐音进去。

这样的一个直播的名字。

……所以，当然是喜欢的。

“不要多说，也不要不说，更不要生气，也不要拉下脸来。”盖尔碎碎念，“要不我还是给你写草稿？”

盖尔停下动作，叹气一声：“如果不是星网上各种猜忌都不像样了，真的应该把采访也推了。”

什么猜忌什么猜测呢？

人的恶意在想象力的发挥下往往是无限的。

你演不好，是你的实力差。是你脑袋笨、老古板、活在几百年前，连ai都救不了你。

你演得好，是你私藏新技术，是你遭遇了什么灾难有共鸣。

你有什么技术？

你交出来。

公司里的高层，早在《着绿》播出之前就问过好几遍了，哪来的什么新技术。

这次也在第一时间，就澄清了不存在什么新技术。

于是舆论慢慢变成――

“是家庭原因导致你对这个角色格外有感触，所以才有所谓的演技进步吗？”

“请问《着绿》是在宣扬什么？”

“家庭的意义是什么？过去的遭遇意味着什么？请谈一谈！”

宋影帝是老油条了，自然不会像盖尔说的，冷脸或是生气。

他知道和媒体打交道的方法，话要说，使舆论通过报道澄清，话也不要多说，省得撰稿人自由添加发挥再创作。

“我懂。”

他这么回答盖尔。

傅庚忻托着下巴，看着盖尔在滑动全息光屏，给宋嘉庚比身划着一件一件的试衣服。

一件上身，觉得颜色太挑；换一件，又款式带了几分沉闷。

其实宋嘉庚是穿什么都好看的，只不过好看也分着意味。

盖尔想找一种低调内秀的好看，就一遍一遍的试衣服。

宋嘉庚站着有些累，偏头去看傅庚忻。

小傅没有玩光脑或者是走神，就坐在那里看着他试衣服。

也没腻，也没烦，眼神里始终带着光，兴致勃勃的样子。

小傅看着看着，就举手提问，说想陪着去采访。

盖尔本来手里面的事情就一堆，面对着小傅的眼神，着实有些头大：“你去干嘛？”

傅庚忻其实没所谓非要干嘛的。

可是去了，当场把事情了解到，总比不在现场要更加安心几分。

“哥是助理才去的。”

宋嘉庚抬手看看光屏覆盖出来的袖口，只带着一丝银光的假，其余都是极其仿真，金铜色流彩熠熠的。

“你又不是我的助理，你为什么去？”

傅庚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

他也不想多思考下其中想法诞生的原因，就说：“我去看看。”

然后在去媒体采访室的路上，就不是宋嘉庚一个人在前面走了。

就是两个人并肩，走得虎虎生风了。

宋嘉庚西装革履黑漆漆得像只蝙蝠。小傅拽了件白色的防护服，很有学者风范，就是被盖尔吐槽太随意。

媒体记者也到了。

看见宋嘉庚后，眼睛里面亮起来。

这时候《着绿》刚刚播完第三集。

秦升饰演的男主带着加德离开了学校，他之前明明已经想尽了办法去帮助加德，可是加德所面临的情况并没有好转。

加德浑身尖刺，柔软早已被藏起。

他这么对面前的人说。

“因为他们不觉得他们是错的。”

“羊群里面屠夫拿起了刀去宰杀一只羊，其余的羊只是看着，不想刀落在自己头上的那天。屠夫为什么宰杀这一只羊？不是的，屠夫只是随机挑羊罢了。”

他咧嘴笑起来，嘲讽的意调很满，像笑他们，也像在笑苦苦寻找原因和答案的自己：“可能是我，未必就不是你”

而后，他转身离开。

“谢谢你，但我不想再做一只羊了。”

宋嘉庚看着怼到自己面前的机器，和飞在近到似乎下一秒就会打在自己眼睫毛上的小机器人。

听见记者的提问。

“为什么《着绿》整体风格偏晦涩阴暗？拍一些积极向上的东西不好吗？这就是剧组要的效果吗？”

很尖锐，也一下子扎到了宋嘉庚的肋骨。

他平和亲切的先打招呼：“这位记者。”

而后这么说。

“你看不见影子，你觉得是因为你没有回头，还是因为阴影是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