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的重机枪还在扫射，掷弹筒依然在轰炸。

好在老天长眼，无论子弹还是炮弹，大都在战壕前后着落，没给二连造成致命打击，只有少数战士被碎石击破皮肉。

紧握着春儿的手，陈标喝令小刘传令——

全连做好隐蔽，一律不准开枪，放鬼子大摇大摆冲上来。

陈标的命令近乎荒唐，然而正是这一荒唐的决定，迅速改变了二连阵地的被动局面，变被动为主动。

猫腰回到自己的战斗位置，陈标再次传令，每位战士至少打开五颗手榴弹保险盖，做好投弹准备。

话音刚落，玉梅突然高呼：“陈标，春来醒过来了。”

陈标蓦然回头，只见春儿梦游般地左右瞧望。

此时春儿已被玉梅包扎了头部伤口，所用纱布是战前统一配发的。

从浑沌中清醒过来，春儿凝神注目，直巴巴望着玉梅挂满泪水的面庞。

望着望着，春儿的嘴角边显露出一抹惬意的微笑。

陈标惊愣许久，回过神破口大骂：“憨蛋子，你熊玩意再装死，犟眼子一枪崩了你。”

春儿说：“玉梅，我没事，快帮犟眼子指挥阵地去。”

安顿好春儿，玉梅重新回到陈标身边，随陈标抬头望去，发现鬼子已经爬上半坡，距离不超过五十米。

玉梅小声提醒陈标，敌人已经进入投弹距离，陈标说，鬼子的重火力还没停，这会投弹是浪费。

玉梅不明白陈标为什么说浪费，更不相信敌人主动停止重火力。

眼看着鬼子逼近战壕不足二十米，七八颗手榴弹嗖嗖飞来，自北向南坠落在敌群里，炸死十几个鬼子兵。

在一片慌乱的叫骂中，又有几个鬼子死于他们的重机枪，其他鬼子有的卧地躲藏，有的抱头逃窜。

石川四郎火冒三丈，怒冲冲朝坡下跑去。

一口气冲下岗坡，石川四郎挥手舞臂，用日语叫喊一通后，封锁二连的重火力嘎然而止。

炮火一停，卧地隐蔽的鬼子纷纷起立。

陈标这时一声令下，几十颗手榴弹飞落敌群，爆炸声一拨接一拨，被炸死的鬼子横七竖八，站着的撒开两腿纷纷奔逃。

见此情景，玉梅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忘我地拍打陈标的左肩膀：“陈标，说你阴你就阴，真是服你了。”

陈标重新从枪套里拔出驳壳枪，指挥阵地全线反击。

曹刚使用的也是驳壳枪，刚从枪套里拔出来，敌人的重火力又开始发威，一连数发子弹打在眼前方寸间的壕沿上，泛起一抹抹烟雾和尘埃。

陈标猛拽一把，拉玉梅蹲缩在齐腰深的战壕里，接下来两枚掷**错落爆炸，将战壕前沿炸开两个大豁口。

抖掉厚厚的泥土，陈标和玉梅同时起立，右手刚打开手榴弹，又一颗炮弹不偏不倚，落入二排长所在的位置。

轰隆一声巨响，二排长被掀出壕外两米远，另有三名战士一死两伤。

盛怒之下，陈标如同发疯的野牛，一纵身跳出战壕，欲朝二排长冲去。

小刘手疾眼快，一把抓住陈标的后衣襟，又在玉梅的帮助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把陈标拉进战壕。

陈标歇斯底里怒吼：“奶奶的，上刺刀。”

玉梅说：“陈标，你冷静。”

陈标又吼：“姜玉梅，你敢抗令。”

玉梅挺直腰身，冲战士们大声喊：“大家做好隐蔽，随时准备战斗。”

手榴弹一颗接一颗轰炸，子弹从玉梅的身旁左右穿飞，小刘说：“教导员，你也快隐蔽。”

谁知玉梅说一句保护好王团长，猫腰朝二排阵地跑去。

二排长已被战友们抬回战壕。

面对安祥长眠的战友，玉梅流着泪，用毛巾擦抹烈士脸上的血迹。

正当战士们悲愤之时，北面的树林里枪声大作，杀声震天，同时伴有手榴弹轰隆隆的爆炸声。

渐渐地，敌人的枪炮声越来越稀疏，最后变成哑巴。

消灭了敌人的重火力，各连战士群情激扬，二连三连无需指挥员发号施令，主动向敌人发起新一轮打击。

与此同时，小龙站在敌人的重火力阵地上，指挥轻重机枪一齐朝荒滩扫射，打得敌人东倒西歪，连滚带爬。

石川四郎一看三面受敌，慌忙指挥残兵向南窜逃。

一看鬼子迎着枪口奔来，金叶舒口气笑滋滋地骂：“奶奶个头，姑奶奶早就等得不耐烦，终于把狗日的盼来了。”

曹刚说：“沉住气，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开火。”

金叶还曹刚一个白眼，好在没说风凉话。

当前面的鬼子距离一连阵地不足五十米，曹刚一声令下，机枪、步枪、各种枪支一齐开火，又把石川四郎打得晕头转向，茫然找不着南北。

不过石川四郎早已明白，这是一场精心预谋的伏击战，他们已被四面包围，唯一出路只有不惜代价，从马山与丘岗间的夹道突围出去。

主意一定，石川四郎下达命令，全力向东侧夹道突围。

就在石川四郎指挥突围的同时，陈标和玉梅带领四名短枪手，火速赶到阵地南端，用驳壳枪和手**实施拦截。

为了冲出包围圈，石川四郎丧心病狂，在大头兵密不透风的护围下，不惜踏着部下的尸体和血迹，终于逃出包围圈。

小刘问陈标要不要追杀，陈标收起驳壳枪说，天下没有不漏网的鱼，只要打鱼的在，早晚都是下酒菜。

陈标的一句讽言戏语，结束了一场惨烈的战斗，各连战士纷纷涌出战壕，进入战场清理阶段。

在小刘的陪同下，陈标和玉梅首先赶到敌人的重火力阵地。

小龙说，在袭击敌人重火力阵地战斗中，全歼日军60多名官兵，这里面包括副大队长高崎一郎。

小龙接着说，不幸的是，我方也有七名战友牺牲，五位战士受伤。

从树林回到草滩，曹刚又来报告，这次马山之战，村大队总共失去三十七位战友，重伤十九人，这其中包括王春来。

曹刚接着问，如何处理鬼子的尸体和重伤员。

陈标说，没死的抬到树荫下，把伤口包扎一下，按照惯例，鬼子每次战逃都要返回战地，收拾伤亡人员，剩下的事留给他们自己做。

曹刚正欲离去，陈标接着说，战场清理完毕，部队转移到马山西面的沙岫村一带，天黑后方可返回圈子岭。

陈标之所以天黑后返团，意在隐蔽行踪，防止好事的人跟踪观望，将大本团暴露给不该暴露的人。

曹刚离去不一会，金叶从二连阵地气吁吁跑过来。

二话没说，金叶劈头就骂：“犟眼子，你混蛋，春都伤成那样子，你还有心思闲逛游。”

陈标好像亏心，闷头不发一声。

金叶接着吵：“你是队长，明知春儿偷着跑来的，为什么还要留下来？”

玉梅说：“金叶，春来留下来都怪我，陈标要把他赶回去，是我自作主张，把他留下来。”

一听这话，金叶立刻调转锋芒，将矛头指向玉梅：“姜玉梅，春儿从小到大，一直像亲兄弟疼爱你，没想到你是一只黑心狼。”

“你放屁。”

陈标突然怒吼。

金叶越发恼怒：“犟眼子，我看你被狐狸精附身了，眼里才容不下别人，告诉你，春要有三长两短，姑奶奶跟你们闹翻天。”

听着“狐狸精”三个字，玉梅的心如同被刺刀穿插一样痛。

陈标怒不可遏，刷地掏出驳壳枪，枪口直指金叶的前额头：“王金叶，你再敢瞎咧咧，犟眼子就地毙了你。”

玉梅顾不得擦抹泪水，将陈标挺直的右臂用力按下去：“陈标，春来受伤，金叶心里也难过，难道就不能理解吗？”

陈标又冲金叶怒吼：“滚。”

金叶呸地吐口唾沫，一转身气冲冲地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