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玉春却并不认识这个黝黑微须的壮年男子。

柳艺馨和秦枫在稍加恐吓之后，正式开始了对他的审讯。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这个看上去像外劳的男子居然是哑巴，除了只会用手比划外，那种咿咿呀呀的吐字不清听着极其难受。幸亏柳艺馨学习过手语，从对方大致的意思里，她还是读到了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原来，这个人是本地的惯偷。昨晚他忽然被一位陌生人拦下，以十万比索为报酬，约定在今天早上九点潜入1205房，给曾玉春打一剂催眠针后，把人悄悄转移到楼下附近的汽车上。孰料他开锁进门后，刚发现房间里无人，就被秦枫用掌刀敲中后脑勺晕阙过去。

整件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秦枫这时才明白了部分之前弄不清楚的细节——为什么对方要打扮成清洁人员，又在客房外停放一辆装着大号垃圾桶的手推车，又将那个桶卸下带入房间内，敢情是把它当作装运工具了。

曾玉春听完更是火冒三丈。你爷爷的吻，我居然被你当垃圾处理了？！

行了别打岔。柳艺馨拦住正要上前收拾男子的他，又问对方：“那你还记不记得，那名雇主长什么样？”

男子喉结翻动，眉头紧锁，视线别到左上角，似乎在做思考状。突然他眼前发亮，重新打起手势。柳艺馨目不转睛地观察其一举一动，再次担任起手语翻译。

平头短发，眼睛细小，颧骨突起，下巴尖瘦。嘴唇右边有颗很大的红痣，皮肤较白，汗毛很多，样子看上去很凶恶，但说话时语气不高，口音像本地人。

柳艺馨言罢扭头看着曾玉春，无声询问，你在这里有如此长相的仇家哪怕是熟人吗？

开玩笑，除了你俩，我在这里认识的就那一大帮同学，想跟其他人结仇都不熟啊。

秦枫蓦地打断曾玉春的话：“好了，没有必要再费话。他说的雇主假如真的存在，也不过是名中间人。而且时间过去这么久，他肯定会觉得异常，说不定早就不在附近了。”

在这几秒间，曾玉春却似乎想到了另一个不太愿意接受的问题，陡然变色。

你想到什么了？柳艺馨问。

他依然绷着脸不语，神情很是难看，越不想往某个方向思考，越是控制不住心绪。

对自己的作息了如指掌……

他绝对是算准了时间，知道你醉得不省人事……

我也没想到。你是掐着表过来的吧，都快赶上007了……

几组记忆的画面串联起来，曾玉春忽觉头皮发麻、毛骨悚然。不不，不会的，一定不可能是谢明。

但除了他，究竟谁更有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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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国，内陆深处。

尽管不远处就是黄沙遍地，但在广阔的绿洲地带，一座外观科幻的实验基地犹如镶嵌在大片翡翠上的夜明珠，与清凉的夜色交相辉映。

实验基地的顶楼依旧灯火通明。诺克新德穿着白大褂，与几名工程人员正在讨论着什么。这时，实验室外的门禁系统传出准入的电子音，外围两道防爆钢门自动向左右两侧移动。来人又通过了指纹和虹膜识别，最后一扇特种玻璃门才缓缓打开，人影也随之进入室内。

诺克新德注意到他了。对方也是自己研究团队成员之一。

“什么事？”

“杜威尔在楼下。”

听到这个名字，诺克新德的神态发生些许变化，但又很快一闪而过。他又朝身后的那几位工程师简单交待了几句，随后示意来者带路。

杜威尔是名商人，比诺克新德小了十来岁，留着看似滑稽的八字须。但熟悉他身份的人才知道，这不是一个随便笑得起的人物。有人做过猜测，如果杜威尔愿意卸下隐性富豪的包袱、主动参与全球几个权威的财富排行榜的话，至少能把前二十位的名额挤下一半。

但即便是这样的人物，也不过是迪奥比勒的冰山一角。这个恐怖而又奇怪的组织究竟隐藏了多少力量、控制了多少资源，以及左右了多少局势，没有人能想象。

杜威尔也从来不给人想象的空间。便装的他穿得很休闲，最多令人猜到他是一家小公司的老板。唯独诺克新德知道，能让他亲自过来并且支走贴身保镖的事情，绝对不那么简单。

杜威尔放下咖啡杯，对刚刚坐下的诺克新德说：“你的报告董事会研究过了。今天早上经过投票表决，给你的答复是——no。”

听到这个不如人意的消息，诺克新德居然表现得很平静，没有丝毫沮丧之色：“我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相比之下，他们对伊博士的镜像实验更感兴趣。听说他获得了重大进展，董事会准备给他追加预算，还会给他配备新的实验室。反正我所得到的消息，都对你不是很有利啊。而且伊莱曼这个人，我想你也了解。自己多加小心吧。”

“这我当然清楚。伊莱曼对我一直很恭敬，可他背地里干的那些事，已经不能单用‘龌龊’来形容了。索兰特不就是个例子么。我还知道，他一直想取代我的位子。但不论是资历还是产出，他起码还得追赶十年。我倒是无所谓，不过就凭他的人格，迟早会走上歪路。这才是董事会应该担心的。”

听完诺克新德的话，杜威尔感同身受地长叹一口气，道：“伊莱曼这个人很聪明，也很骄傲。可他最大的问题是比你还疯狂。除了研究，他对某些问题也太过偏执，如果不加以约束，后果就像你说的，也许会酿成大灾难。”

两人忽而缄口相视，心照不宣。

杜威尔习惯性地掏出一条名贵雪茄，刚要点火，却被诺克新德用眼神阻止，后者朝他示意实验室墙壁上的禁烟标志。

杜威尔果然又把香烟收回去：“还有什么要求你赶快提，我个人能帮你解决的，尽量帮你解决。”

“上次我发的邮件，你都看过了吧。”诺克新德等对方点头确认后，才继续道，“我缺经费，你可以分阶段给，但总数绝不能少于这个——”

他举起右手摊开五指，每一根指头就已经代表一笔天文数字，何况是五指同时伸出。

杜威尔按照以往合作的经验，问：“五十亿美金？”

诺克新德摇头：“是五百亿。”

杜威尔就算再怎么见多识广富甲一方，也被对方纠正的这个数字惊了一下，不仅是因为它同自己的预估相差九倍，而且光是那后面一眼很难数清的连串个零，便足以令人愕然。

哪怕是杜威尔也不例外。他难以置信地盯着诺克新德：“你想做什么，第二个曼哈顿计划吗？”

“曼哈顿的成本按现在折算，得是我这个数字的两倍，最少。但是反过来，如果我这个实验成功了，后续的收益你可以不用计算。因为整个世界都是我们的了。”

言外之意，哪怕五百亿美金的投入，也完全称得上一本万利。

杜威尔陷入长时间的沉默。其实五百亿美金不过占他全部身家的三四成，尽管一次性拿出来难度不小，但起码不是一个绝对难倒他的数字，如果还可以分期下拨，那就更不成问题了。从某种意义上他反而希望绕开迪奥比勒的渠道以私人方式资助这项跨时代的研究，那样不仅可以绕开许多程序上的掣肘、别有用心的关注，又能合理地独占难以估量的红利。

但作为商人，他更关心的是投资的回报率、可行性，还有以此带来的风险。

“你有多大的把握？”他最关心的仍是这个问题。

“与任何风投一样，每项实验都有成败的概率。非要给出一个区间的话，我初步的评估是百分之六十三到百分之九十二。至于进度方面，坦白地说，你就是把钱一次性都给我，我也需要两年，甚至更长时间……”

“直接说，先期的预算是多少？”杜威尔这句话无疑已经答允了解决钱的问题。

“百分之十。”

杜威尔心中有了底。他把桌子前变凉的咖啡端起来，喝得干净，放下杯子离开座位。

“我……给你一百亿，美金。最迟下星期到账。”

“等等。”

诺克新德在身后叫住了正要走向门口的他，“我还有一个要求。”

杜威尔果真停下来，等待他开口。

“我知道在董事会里，有些人已经站到伊莱曼那边，为了确保实验成功，也避免组织发生内讧，你我都要谨言慎行，特别是要留意周围的人。”

“我知道你的意思，今天这一趟，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那是最好。”

这回杜威尔什么也没说，径直加速离去。诺克新德则转身走到饮水机边，给自己倒了杯温开水，坐回沙发上，望着透明一次性塑料杯沉思。基础理论、样本资料，还有刚刚杜威尔允诺的经费预算都已大致具备，接下来，总算可以开启实验的初步阶段了。

诺克新德沉沉一笑，仰起脖子，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