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成炀的瞳孔猛地放大，蹲下身，不可思议地看向怀中的人，她在笑，带着嘲弄无比的眼神，他看得很清楚，她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她怎么能这么残忍？

“他也是你的孩子。”成炀梁额的血管突然膨胀，面部狰狞得微微扭曲。

“我从来没想过要这个孩子，他本来就不该来，所有我从来没有把他当作是我的孩子。”留夏紧紧咬着牙，忍住小腹传来的剧痛，用挑衅的目光看向成炀。

他想将她抱住，可是手里却是那样的无力，终于他还是松开了手。

突然间，毫无依靠，留夏从成炀的身上直直滑下来，一头栽到在地上。一阵发麻，眼前恍恍惚惚，她甚至看不清他是在笑还是在发火。努力闭了闭眼，再睁开眼，还未看清他，他冷淡漠然的话便飘进耳中。

“宁留夏，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话是从他的齿缝间被厮磨出来的，他目光黑沉，带着夜色的深邃，似瞬间划破静谧。

留夏抬眼，身体任何一处的疼痛都比不上肚子传来的疼痛。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这般为难自己，也为难他人，可是话从口中出来的时候总是由不得自己。她到底有多恨眼前这个男人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可是那仅存的一点点自尊却一再作祟，潜意识让自己不断加深那恨意。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那样的卑微，几乎沉淀到土里；有时候，她又觉得自己是那样的骄傲，几乎头顶到云端。

“我当然知道。”顺着成炀的话，留夏点点头，不断传来刺骨的疼痛，绞着她的心都碎裂了一半，“我为你解决了一个祸患，你该感谢我才是。”她终于找回了声音，只是暗哑的声调，即使她一再提高声音，都显得脆弱不堪，“成炀，你不是要结婚了吗？没了我这个祸害，你该高心才是？”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成炀两侧的太阳穴陡然凸起，眼里冒出一簇一簇怒火。

“孩子本来就挺麻烦的，我帮你解决，不是很好吗？很况你就要和姐姐结婚了，我也总得找个人嫁了，你也知道现在带个拖油瓶比较难嫁，我以后总归是要为了自己遗弃他的，还不如现在丢了，也好涂个方便。”留夏看了眼成炀，眼里却没有泪。

重复不过是重复而已，对她一点难度也没有，从小她就是个擅长撒谎的小姑娘。

可是心却像是被揉碎了一般，只觉得呼吸越来越急促，心悸久久难以平复。

“好，很好。宁留夏，你——真——够——狠——的。”成炀面无表情，眼睛里却不断有血气冲上来，红颤颤的眸子，透着嗜血的戾气。他一字一句吐出来，“你会受报应的。”

“那好啊，就让他来报应吧，我等着。”她们是何其的相像，他也曾这样回答过苍郁薇，他等着，他果然是等到了，果然地球是圆的，鄙视不报是时候未到，显然他的时辰已经到了。她突然哑声笑道，眼里含笑，脸色却是白惨惨的，她又说：“成炀，若说是报应，怎么也等你先报了应，才轮的到我。就算下地狱，你也要比我早得多。”她面上虽不动声色，可是心里却几乎想把舌尖咬破。

“哈哈……哈哈……”成炀自顾自地笑起来。

他的瞳孔依旧晶亮，可是此刻看起来，他却是那样的憔悴，好似一下子被抽干了身体里仅存的一点力气。

他看着她，眼里的火苗越发强盛，有那么一刻她以为他会冲过来，杀死她，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他止住嗤笑，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一块冰冷的寒玉，伸手揉了揉两侧的太阳穴，他在极力让自己安静下来。

“郁薇的孩子没了，就当用这个孩子给我和郁薇的孩子偿命吧。之前来的时候，我就想在想要不要把那个孩子给拿掉，还觉得有些残忍，不过看来，你比我更希望这个孩子离开，那样这样最好不过……我成炀的孩子，可不是谁想生就能生的。”成炀冷笑，似乎当真是有些如释重负，起初的怒火早已消失得无隐无踪，彷如一切都只是她一个的幻想。

可是他的眼睛依旧红得发亮。

“这样最好，我们各不亏欠。”

成炀没在理睬她，有些嫌恶地担了担身上的衣服，好似她碰过的地方真有那么脏到他无法忍耐。然后待到衣服上的褶皱一点点抚平，他面带讥笑转身离开。

留夏僵直了身体，等成炀离开，可是他的身子就在里门口几步之远处，又折了回来。

这一次，他走得很急，一路上踢掉了脚边很多东西，噼噼啪啪地，发出震耳的巨响。他来到她身边时，红颤颤的眼睛带着嗜血的戾气，嘴角黑沉，脸部狰狞到扭曲，双手成拳紧紧握住放在两侧，苍白的手背上凸起一道道青筋，沟壑纵横地盘旋在皮表下方。

脑子还来不及反应，眼睛猛地一跳，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起来，突来的恐惧感一点一点将她的思维一丝不剩吞没。

突然，一双廖白的手横在眼前，她一惊，急闪了个头，可是那双手又急又快地将她准确抓住，然后收紧，用力，在用力。

窒息的充血瞬间刺痛她的眼睛，有温热的液体滑过，呼吸越来越急促，几乎找不到一个熟悉的律动。

“你不是没有心，你是根本就是冷血。宁留夏，你说我怎么会这么愚蠢，我这辈子做过最愚蠢的事就是放下郁薇来看你。”

他的力气很大，死死地压着她，让她无法动弹，她想要呼救，可是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她去抓开他的手，蹬脚，可是身体柔软地变成一滩水，连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一切都是徒然。

眼前朦朦胧胧，她看到面前有一个温润的男孩在对着她笑。她想，也许这就是死前的幻像吧。

她终究没有死成。

几近癫狂的挣扎，终于还是将楼下一直没有睡去的林妈给惊动了。

一个破碎到颤颤巍巍的声音传来，“先生，先生……你快放开……宁小姐，她快要……窒息了。”林妈矮小的身子迅速往床边跑来，跑到床脚的时候，林妈还是停了下来，她也许还在害怕，害怕暴怒的成炀会迁怒于她，但是她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掐死。

成炀的身子一僵，可是手依旧死死地掐着她，半点没有松懈。

留夏觉得空气越来越稀薄，她偏过头望去，林妈的脸一重一叠的，眼睛开始慢慢涣散。

她真的以为自己快死了。

五脏六腑都被绞碎了，心跳慢慢缓下来，她感到肺里仅剩的一点空气都被抽干了。

她难受得只剩下扑天盖地的黑色。

留夏想要挣开成炀坚硬如钢铁的手，可是她浑身无力，她甚至抬不起手。

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留夏听到一声尖锐的大喊大叫，“她会死的，先生。”

她也许真的要死了，眼前那个充血暴怒的眼睛竟然澄清一片，它在对她笑。

鼻子里突然有空气闯进来，可是眼前还是一片黑色。她的心里的恐惧分毫未减，此刻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拼命呼吸，她要活下去，这个信念是那样的强烈。

五脏六腑的疼痛被慢慢抚平，肺里抽空的空气被渐渐补足，她还在贪婪地呼吸着空气，脑袋又昏有沉，可是她不敢睡去，只能手指下意识地抓住被单。

视线恢复，眼前亮起来。

一片微光里，她看见成炀的脸在灯光的照射下白得吓人，他的目光那么落寞，甚至有些呆滞。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似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白皙的手半抬起，停在半空中，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她看见他的手在发抖，心弦猛地一紧，留夏向一侧靠了靠，挪动扯到脖子上青紫的淤痕，很痛，痛得她只能咬牙来缓解疼痛。

狰狞到扭曲的脸部会有多难看，她在他清明的眼里看到自己几近痛苦的脸庞，真的有够难看，脸色苍白得如同鬼魂一般，头发乱糟糟的，脖子上的淤痕又深又紫。

她看着吓了一跳，强迫着自己笑出来，可是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笑容在牵强着的嘴角扯出来，很大的一个弧度，她狼狈地笑起来。

成炀的目光一冷，收回颤抖的手。心里陡生起一阵又一阵的悲凉，弯着的身子缓缓站起来，低下头看那双手，手背上的血管都张开青紫的血痕。

他都干了些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个闪电瞬间击中他，成炀不可抑制地向后退了几步。

眼周一冷，留夏抬手一摸，才发现自己竟然笑着哭了，原来是自己吓到了眼前的人。这一刻，她想好好看看他，看清眼前这个人，他到底有哪一点值得自己留恋？

可是什么都没有。

留给她的只是一片黑色，也许是成炀的深黑的瞳孔，那样深邃的目光。（未完待续）